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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新月

类别:人物传记    作品名称:林徽因传     作者:张清平      字数:本文有3203个文字    阅读时间约9分钟

  

      每个时代都有属于这个时代的风尚。二十年代初,北京上层社会盛行各种聚会联谊活动。他们夏天办消暑会,冬天办消寒会,春秋之季办迎春会、菊花会,平日里还有同事朋友中的生日会。刚开始,这些活动只是在金融界、实业界盛行,后来便影响到了知识界。这是动荡不安的时代里,人们为了联络感情、沟通信息、寻求支持、扩大影响而形成的社会风尚。

 

      1923年,北京一些上层知识分子为了聚会的方便,由徐志摩、胡适发起,徐申如、黄子美出钱,在北京西单石虎胡同七号租了一个院子,成立了“新月社”,并创办了《新月》杂志。

 

      有人说,“新月社”是受印度诗人泰戈尔的诗集《新月集》的启发而得名。徐志摩说:“‘新月’虽则不是一个强有力的象征,但它那纤弱的一弯分明暗示着、怀抱着未来的圆满。”他十分喜爱“新月”这个名称。二十年代中后期,他和胡适、梁实秋等人在上海开书店,办刊物,店名为“新月书店”,刊物名称仍为《新月》。

 

      尽管林徽因从不认为自己是“新月派”的成员,但她确实是从“新月”时期开始,进入了北京知识界的社交圈并从事文化活动。

 

      二十年代中期,徐志摩接办《晨报副刊》。他在副刊开辟了《诗镌》栏目,集合了以闻一多、朱湘为代表的一批志趣相投的诗人,倡导和创作格律新诗。他们的创作提高了白话新诗的艺术品质。

 

      新月派诗人陈梦家选编的《新月诗选》,是对新月社诗人和创作实绩的总检阅。其中,林徽因的《笑》、《深夜里听乐声》、《情》、《仍》四首诗入选《新月诗选》。

 

      1924年4月,北京迎来了印度诗哲泰戈尔。

 

      泰戈尔是梁启超、蔡元培以北京讲学社的名义邀请来华访问的。

 

      为了迎接泰戈尔,北京的文化人做了多方面的准备。

 

      北京各家报纸纷纷报道了这一消息,连篇累牍地向读者介绍泰戈尔其人其事。

 

      泰戈尔是印度百科全书式的哲人,他的抒情长诗《吉檀迦利》获得1913年诺贝尔文学奖。加尔各答大学授予他博士学位,英国政府封他为爵士,但他拒绝了这一封号,以示对英国殖民主义的抗议。

 

      为迎接泰戈尔来访,当时颇有影响的《小说月报》出了“泰戈尔号”专刊,专刊分上下两卷。文学研究会出版了泰戈尔的多种诗集。

 

      讲学社委托徐志摩负责泰戈尔访华期间的接待和陪同,并担任翻译;王统照负责泰戈尔在各地演讲的记录和编辑。

 

      新月社成员用英语赶排了泰戈尔的诗剧《齐德拉》。

 

      4月23日,泰戈尔乘坐的火车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抵达北京前门车站。梁启超、蔡元培、胡适、梁漱溟、辜鸿铭、熊希龄、蒋梦麟等前往车站迎接。

 

      泰戈尔在北京的时间里,日程安排得很满。他出席了社会各界的欢迎会和座谈会,到北大、清华、燕京等几所大学做了演讲,拜会了末代皇帝溥仪。林徽因始终伴随在泰戈尔身边,参加了所有这些活动。

 

      当时的报刊上,有这样的记载:“林小姐人艳如花,和老诗人挟臂而行;加上长袍白面、郊寒岛瘦的徐志摩,有如苍松竹梅一幅三友图。徐氏翻译泰戈尔的演说,用了中国语汇中最美的修辞,以硖石官话出之,便是一首首小诗,飞瀑流泉,琮琮可听。”

 

      当时的中国,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样欢迎泰戈尔。

 

      泰戈尔在各处的演讲中多次强调提出,希望中国人不要舍弃了自己宝贵的文化传统,去接受和传播那些无价值的、丑恶的西方文化,不要盲目地追求工业主义、物质主义。可是,刚刚经历了新文化运动的青年学生,正是高举着“民主”、“科学”的旗帜,以提倡西方文明来反对传统文化、传统道德的一代人。面对中国的内忧外患,他们认为,在这个强权等于公理的世界,一味宣扬超卓的精神和高尚的人格,只会把中国推向灭亡。他们散发传单,组织游行,批评泰戈尔到处宣扬中国悠久的文明传统,宣扬封建文化,宣扬精神至上,而对中国的贫穷落后无动于衷。

 

      在抗议声中,泰戈尔以身体不适为由,取消了原计划的另几场演讲。

 

      鲁迅先生在他的杂文《骂杀与捧杀》中以他犀利的讥诮语言谈到了当年泰戈尔访华的情形:“……他到中国来了,开坛讲演,人们给他摆出一张琴,烧上一炉香,左有林长民,右有徐志摩……说得他好像活神仙一样,于是我们地上的青年们失望了,离开了。神仙和凡人,怎能不离开呢?……”

 

      5月8日是泰戈尔的64岁寿辰,北京的一些文化人为他举办了祝寿会。祝寿会由胡适操办,梁启超主持并为泰戈尔赠名。梁启超说,泰戈尔的印度名字为拉宾德拉,意思是“太阳”与“雷”,如日之升,如雷之震,译成中文应是“震旦”,而“震旦”恰巧是古代印度对中国的称呼。泰戈尔中文名字曰“震旦”,象征着中印文化的悠久结合。梁启超又说:按照中国的习惯,名字前应当有姓,中国称印度国名为“天竺”,泰戈尔当以国为姓,所以泰戈尔的中国名字为“竺震旦”。

 

      掌声四起,泰戈尔接过了刻有他中国名字“竺震旦”的印章。

 

      祝寿会的压轴戏,是观看新月社同仁用英语演出泰戈尔的剧作《齐德拉》。

 

      《齐德拉》取材于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中的故事。

 

      剧中,林徽因饰公主齐德拉,张歆海饰王子阿顺那,徐志摩饰爱神玛达那,林长民饰春神伐森塔,梁思成担任舞台布景设计。

 

      演出开始前,林徽因在幕布前扮一古装少女恋望新月的造型,雕塑般地呈示出演出团体——新月社。

 

      演出结束后,泰戈尔走上舞台。他身穿朴素的灰色印度布袍,雪白的头发,雪白的胡须,深深的眼睛一扫连日的倦意。他慈爱地拥着林徽因的肩膀赞美道:“马尼浦王的女儿,你的美丽和智慧不是借来的,是爱神早已给你的馈赠。不只是让你拥有一天、一年,而是伴随你终生,你因此而放射出光辉。”

 

      5月20日夜,泰戈尔离开北京前往太原,然后赴香港经日本回国。徐志摩一路随行陪同。林徽因、梁思成和许多人一起到车站送行。

 

      徽因和思成赴美留学的一切手续都已办好,不日即将起程。望着车窗外婷婷的徽因,徐志摩百感交集。这一次的离别将是真正的离别。在接待泰戈尔的这些天里,他有许多机会和徽因在一起。他们筹办各种活动,出席各种集会,一同排练,一同演出。在一起时,志摩只觉得忙碌而愉悦,分别在即,他才强烈地意识到,自己仍深爱着徽因。从英国回到北京后,得知徽因和思成相爱的消息,他曾感到深深的痛苦和失落。也曾想继续追求下去,但徽因的态度阻止了他。事已如此,他只能以英国式的绅士风度接受现实。但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使他压抑在心底的感情又炽烈地燃烧起来。他向窗外望去,窗外送行的人们在一声声道着珍重。徽因近在咫尺,徽因又远在天涯。他只觉得五内俱焚,直到胡适一声低低的呼唤:“志摩,你怎么哭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车开了。从车窗望出去,是无边无际的华北平原,一团昏黄的月亮若即若离地挂在车窗外,就像他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徐志摩伏在茶几上,把满怀愁绪挥洒在面前的稿纸上:

 

      “我真不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话。我已经好几次提起笔来想写,但是每次总是写不成篇。这两日我的头脑总是昏沉沉的,开着眼闭着眼却只见大前晚模糊的凄清的月色,照着我们不愿意的车辆,迟迟的向荒野里退缩。离别!怎么的叫人相信?我想着了就要发疯。这么多的丝,谁能割得断?我的眼前又黑了。”

 

      徐志摩写不下去了。他知道,这是一封寄不出去的信。心情黯然的他把没有写完的信随手扔在一边。泰戈尔的秘书恩厚之满怀同情地注视着徐志摩,他把这封信收拾起来,装进了手提箱。

 

      以林徽因的聪颖灵秀,不可能不觉察徐志摩的心绪,不安有时会像一片云翳,投影在她的心间。但是,她告诉自己,生命中的这一章已经翻过去了,尽管这书中又苦涩又甘甜的滋味让她难以忘怀。她很想和志摩说些什么,但许多时候,语言显得多余而没有力量,她希望时间能弥合一切。去美国的船票已定好,即将奔赴新大陆的留学生活使她充满了期待和向往,里里外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一一去做。

 

      1924年6月初,林徽因和梁思成前往美国。这一年,徽因20岁,思成2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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