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参加聚会时，和坐在旁边的人闲聊。他问我在哪里高就，我说在学校教体育；他问我专长是什么，我回答："体操！"他加了一句："嗯，小众文化。"我点点头，不再作声。

如果他再追问，我会解释，其实我教的是"头脑体操"；不过，确实是小众文化……

一般人对经济学的印象，大概脱不了关于商品劳务、货币所得、图表公式等等。可是，在浸淫经济学多年之后，我能清楚地体会到，经济学其实隐含一种非常特别的思维方式：既然各种社会现象都是由人的行为所组成，所以值得先理清人的行为特质；而后，以此作为基础，可以试着分析经济、政治、社会、法律等各个领域里的问题。我所反复历陈的，就是历来经济学者所归纳出的智慧结晶——以经济学的角度，一以贯之地分析各种社会现象。

上个学期，我因缘际会教了很特殊的一班，学员都是警政署里的高阶警官。能在警政署里服务，当然都有几把刷子。而且，这些位居要津的高阶警官，每一位都是资历显赫、叱咤风云、三头六臂式的人物。

当经济学碰上高阶警官，结果如何？答案是：很有趣……

有一次上课，介绍完探讨社会现象的几种分析技巧后，我问：一旦发生刑案，我们看到的是事后的现象。如果要重建刑案发生当时的情景，最好采取哪一种分析技巧？我刚讲完，大伙儿还在思索，一位署长不假思索地答道：要用主要球员分析法！既然正确答案已出，我就请另一位学员完成推论：社会现象的发生，都有支持的条件，因此，看到一个社会现象，就值得逆推回去，找出支持这种社会现象的几个主要条件（主要球员）。同样的，当刑案发生后，从现场的血迹分布、伤口位置、家具摆设、门窗状态等等，可以逆推回去。希望能够归纳出，造成这种现场状况的几个主要因素；然后，再按图索骥，去找符合这些因素的嫌疑犯。

他讲完之后，我很高兴，署长们也很高兴，大家都很高兴。一方面，不但经济学能和警察所面对的问题联结；另一方面，警官们对自己长官明快正确的判断，心悦诚服！

另一次上课，谈到经济学的需求法则——价格和数量呈反方向变动——我以歧视为例，当歧视的价格愈高时，人们就会少买点歧视。有位学员质疑，歧视和价格有什么关系？

我开始解释：歧视，就是一个人在偏好上画地自限；譬如，我只爱抽三五牌洋烟。可是，如果我调职到穷乡僻壤，买不到洋烟，这时候，我要维持原来只拍三五牌的"歧视"，显然愈来念困难（价格／成本愈来愈高）；因此，或者我会少抽点烟，或者我会退而求其次抽其他牌子的烟。

讲到这里，我突然福至心灵，脑中一闪，就顺口而出：在军队和监狱里，同性恋的比例很高。这种现象，也可以用价量的反向关系来解释。在正常社会里，大多数人只对异性有兴趣，这也是一种"歧视"。

在监狱和军队里，因为只有同性，要维持原来的偏好不太容易；因此，有些人就放弃歧视，退而求其次地转向同性！

讲完之后，我很高兴，大家也很高兴。经济学的智慧结晶，又再次得到印证，而且是在令人惊讶和不可思议的事例上。

课程结束后，每位高阶警官交了一份心得。许多人表示，这趟智识之旅，让他们对经济学惊羡，也对他们的思维方式造成很大的冲击和震撼。在报告里，有一位高阶警官画龙点睛地这么破题："课前我用经验习惯面对环境，课后我以理论智慧感知一切！"

棒哉斯言！能有这种成果，我觉得自己是一位还算不错的体育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