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刀
带着无尽的忧虑和愁怅,他加入了下岗的队伍。那一大摞“技术比武第一名”、“一刀准”之类的各式奖状,被他压在了箱底。
痛苦、挣扎了几个月后,他一咬牙,重新操起了砍肉的大刀,在农贸市场摆起了一个一米多点的肉案。
从此,“神刀”的名字渐渐被越来越多的消费者所知晓。指哪砍哪,你要九两半,砍下的不会是九两,也绝不会是一斤。一刀下去,一分为二,往盘子上一扔,丝毫不差。然后装进方便袋,递到你面前。这一切,变魔术一般,前后不超过半分钟。
“是不是他的秤不准啊,咋每次都是一刀下去,半点都不差呢?”
于是,便有人把买回的肉找地方称了,结果,就是半点不差。如是几次,便再没人对他的技艺持怀疑态度。
在正常消费的同时欣赏那超人的技艺,小镇上的人们,不再把买菜当成一种枯燥的劳动来对待。他的案板前,总是里三圈外三圈围满了人。不多会功夫,相邻肉案上的肉还基本没动,他案上的一头猪,已卖完了。
对那些搀水或短斤少两的卖主,他极看不上。少给人家,亏心呢。他说,做这没良心的事,也不怕剁肉的时候把手指头剁了去。
“物价计量信得过业户”“服务业明星”等等奖状与锦旗,又不断地朝他涌过来。连县个协也请他挂了个副主席。
开会、作报告之类的活动渐渐多起来,从前的和现如今的各种奖状与锦旗,挂满了他的屋子。
不管你要多少肉,一刀下去,依然是丝毫不差。只是,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似乎不如过去从容了。
那天,一个刚分到小镇上的学生随同事去买肉,这个学生脾气有点倔,凡事特认真。欣赏完“神刀”的表演拿着肉往回走的时候,路过一家衡器店,他突然生出了复一下秤的想法。不顾同事的讥讽,他执意走了进去。
二斤肉,竟差了二两。同事看了,坚决地说,这秤肯定不准“神刀”砍下的肉,能不准,笑话。你去问谁吧,绝对不会!
围观的人也都七言八语地说可能是看错了,也或者是这秤不准。“神刀”砍下的肉,能有差?几年来,还没谁说过有个不准的。
学生的头上有汗冒出来,但他却不服输。又换了杆秤,差二两,再换一杆,还是差二两。他把柜台上的秤用了一遍,都是差二两。
你这秤,是同一个厂里出的,有少二两的通病吧?人们把目光盯住了衡器店老板。老板不慌不忙地把秤上的商标送到人们的眼前看,这么多秤,哪能是同一个厂里出的呢?
学生提着手上的肉回到了“神刀”的肉案前,把肉搁回到盘子上,不高不低,正二斤。
要不,你这秤有问题。学生说。
我的秤,从来都是免检的。卖给别人的没问题,卖给你的就单单少二两?我是谁你知道吧?打听好了再来折腾!
两个人你来我往各不相让。最后,“神刀”气鼓鼓地发狠说,你买的肉若是少一两,把我的手剁下来给你添上。
待学生走后,余怒未消的“神刀”收拾刀板,准备回家。今天的肉,已经卖完了。
就在他拿起盘子往车上放时,那盘子在案板上滚了半圈之后倒扣了过来。他盯着盘底,眼睛立时瞪圆了。上面一层厚厚的油泥,把盘底给盖住了。
这怎么可能呢?那么多的油泥,绝非一朝一夕所为,自己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呢?
接连多日,小镇上的人在盛传着一件事:“神刀”被砍刀剁掉了手指,不能再卖肉了。起初,人们都不相信,那么一个指哪砍哪丝毫不差的“神刀”,怎么可能把刀砍到自己手上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是剁的,是砍刀掉下来,正掉到他手上,讲这事的人说。那更不可能了,砍刀好好的咋会掉下来,就是掉下来了,咋又单单会掉到手上呢?人们不信。信不信由你们,好几个人见他在医院的急诊室疼得跳脚。听说都转到县医院去了。
后来,人们再到市场上买肉的时候,“神刀”放案子的地方,果然空着。过了许久,那空着的位子上出现了一个瘦瘦的年轻人。人们向他打听“神刀”的下落,他一边忙着,一边摇摇头,然后有些不解地望你一眼,“神刀”是谁?干什么的?
人们议论了些日子,也便把“神刀”这个人丢到脑后,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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