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一角　　

菜市场位于南湖东园之西南角，毗邻轻轨。每天清晨六时许，便有菜农渐次到来，于是摩托车声、车铃声、车轮碾地声，乃至人们的粗粗喘气声以及卷缩的冻僵了的手在嘴角边的哈气声……不绝于耳。那热闹劲——似乎预示着又是一天的“好收入”。等到日落时分，他们也似乎按照来时的顺序复归而去。而后，除去了市场里零落的菜叶和丢弃的烂水果，又空空如也，偶尔有一两只狗野狗来回窜动。　　

在通往菜市的路口，有一排卖馒头饼子的夹道。我要说是的并非便宜之极，亦或特色之至的馒头，而在于，我每晚路过于此，总能看到（不，偶尔能见着）一位头发不甚零乱的老者。细瞧，约摸不过四十岁的光景。因为从来不曾见他买过馒头的，也并未觉察出有要买的意思来。甚至未曾见着他掏出过秒票。　　

这里的人通常不多，于是他便双手合抱在袖筒里了，来回晃悠，忽然，似乎又觉得这样来得不合时宜，迅疾收起手来，索性伸进了裤兜里了。一连好多次，手终究从臀间滑落——这裤子根本不曾有过口袋，或者曾经有过，只是不知何时破了、没了。冷冰的手一伸入，便直接触及大腿，于是便电一般的弹向开来，无奈，只得将手反背着……就这么不停地交替着，交替着——依旧不停地来回挪动。　　

这当儿，我瞧见了他那裂开线的裤腿一直延伸到膝盖间——幸好只是一只，否则，你准会以为他穿的是条喇叭裤。上衣亦有几处裂缝，在他的不停地来回移动中依稀可辨，全身沾满白灰，也许只有头上的帽盔，还是完整的了——显然他是在近处的某工地帮工——泥工或者……　　

似乎有人叫了他，细瞧又好像没有，可是他仍然回望了好一阵子，巴望着有人，哪怕是“喂”的一声招呼也不错，至少还意味着他是一个活物。现在他也许正思量着与家人一起的日子来：家有妻儿，在一起吃饭、喝汤也不错……他嘴里咂吧了几下，似乎真的就咽下去一块什么东西。　　

不过，这只是短暂的，随即又在馒头摊前晃荡——偏偏又像是怕见着什么人，几分畏缩。　　

“唉，师傅，这是你的。”循声，卖馒头的小姑娘递过来一包馒头。　　

老者诧异间，颤抖地接过那一包似乎很重的五六只的馒头，一边将手伸进裤口袋里使劲地摸着，好像刚放进去的一个硬币转眼间已不知去向。　　

“这是给你的！”姑娘象是对待老朋友，然后转身径自忙去了。　　

犹似怯场的学生忘了台词，默然无语，沉寂了片刻，匆忙朝着马路对面不远处的零乱的钢筋水泥架走去，暮色中，身影渐逝，仿佛钢筋架前的杂草晃动，晃动......

我想，不久的这里，又将一幢高搂大厦。

朝故暮客

2014年冬   北方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