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赏雪
自记事以来,最撩人兴奋、感受最美好的景致就是冬天银装裹的世界了。
北风吹紧了,满天乌云灰蒙蒙的。大人就说要下雪了。常常先是落雪珠,谷子大小,有点羞答答。不久就放开胆子,借着风力,雪花就仪态万方、洋洋洒洒地漫天飞舞起来。
雪还没停。一声招呼,左邻右舍的童友就一个接一个叫喊着冲进雪地里,打雪仗,打得在雪地里乱滚乱叫。
现在,大概因为整个地球气温在变暖,生活在长江下游就不容易遇上大雪。可新年前夕,恰似“战死玉龙三百万,败鳞风卷满天飞”,意外地迎来一场瑞雪。
站在窗前呆呆地向窗外远眺,动态的雪花,别有一番静态的俏丽,多像一幅宁静而意境冷寂的画面。路边一棵棵松柏俨然一个个笑呵呵的慈善老人,向每一个人问好祝福;河畔已经没有叶片的垂柳如同穿起白色婚纱的新娘,窈窕多姿,格外娇妍;排排高大的白杨,也因为一身素装而少却了许多男子汉的刚阳;就是背旮旯儿里不起眼的灌木,那光秃秃的深褐色枝条上也因为迎风一面附着了厚厚的白雪,而勾勒出千姿百态的神韵,低吟着一首首抒情小诗。远处的村野农舍,银白色的屋顶,隐隐约约,延伸到白蒙蒙的天际。
天公多么奇妙的造化,大自然美丽的精灵,如影如幻,“疑在广寒仙府”,疑在神秘的童话世界。怪不得古今文人雅士情有独钟,托物寄情,成就了许多千古诗画。
妻冒雪买菜归来,拎着一篮菜蔬,拎着一篮白雪。头上的风帽白了,身上的衣袖白了,脸上的眉毛也白了,只有腮颊被雪映得粉白、娇嫩,又被冷风一吹,像是涂上淡淡的嫣红,俨然一个活脱脱的山野村姑,又仿佛是一朵雪中俏丽的腊梅。妻被我打趣得哑然失笑。
面对久违的冬雪,尽管已不再年轻,心里还是升起久违的兴奋,似乎又找回了童心。我竟也像孩子似的同女儿冲进雪地,踏雪、玩雪、撒野。雪地里孩子们红衣红帽,像一团火在雪地里飘移,尽情地撒欢,堆雪人,滚雪球、打雪仗。雪地,总是藏着许多童年的梦。
我本来就有散步癖。下雪了,兴致不减。穿一件大衣,拉起衣领,戴一顶绒帽,再有一条连口鼻也能遮住的围巾,便携妻迎着凛冽寒风出门了。周遭无人,静谧无声。只有纷纷飞絮,温存地抚摸着我们脸庞。脚下清脆而有节奏的“吱吱”声响,让人清晰地感受到自我的存在。或有孤独袭来,也是一种十分充实的孤独。冰清玉洁的气场,心灵得到净化。此景此情,想到庄子语:“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对于人生清清白白的平淡,不卑不亢的自尊,心灵上也就多了一份晶莹自诩。
跟雨比,落雨泥泞;雪,却是酿造晶莹。雨下了,流走了,雨住无痕。雪,堆积着,留住绵绵情思。雪地上一行行足迹,有天真无邪的欢乐,有青春勃发的激情,有来往过客的匆匆,有疲于奔命的无奈,有希望的茫茫遥远,有人生苦旅的沧桑,有苦苦探索的执着,有坎坷失意的惆怅,有“风雪夜归人”的情怀,有“路漫漫其悠远兮”的追求。不由得不让人问起,路在何方?
雪,无色而足色,大素而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