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身体很不好，常生病常请假，功课赶不上、成绩不好。成绩不好的责任当然不能全推给身体，懒惰、贪玩、不爱学习还是主要原因。再则怕去学校，同学欺负了连“告老师”都不敢，哪里说得过人家是伶牙俐齿。老师的教学引不起学习兴趣也是一个原因。

没多少人尝过当留级生的滋味，我尝过，那滋味可不好受呵。

五年级时留级了。记忆犹新、没齿难忘——已经没了牙齿，近七十年前的留级在记忆里根深蒂固。父母没拿我怎样，大概他们能理解，既没骂更没打。那个年代读书似乎是种约定俗成而已，孩子大了就该进学校，当时也不存在前途和就业的压力，像是为读书而读书。

留级真是丢人现眼啊，虽然没有人这样骂过我，可是听见过有人这样骂别人。

学校是座很大的文庙，敬孔夫子的地方，我还是在这里“破学”的，就是上学前几天大人提着篮子，篮子里备了“三牲”，鸡鱼肉和香纸蜡烛来这里，我在孔夫子面前跪拜过。

大庙有好几进深，好几开间宽。进出都走正门，另外还有边门、侧门、后门。当了留级生的这一年我很少走正门，正门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我离大门远远的便注意看人多不多，如果人多便悄悄退回去，绕后门进学校。

后门是一废弃的铺面，已经没有人在这里做买卖了，天天都是木门半掩，成了通道，从这门可以绕到我的教室。留级后我多是从这后门溜进溜出，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从正门进出。

我还常常提早上学，一早就躲进教室里。我怕看见已经升了六年级的同学，也怕他们看见我，所以宁愿躲躲闪闪、弯弯绕绕的从后门进去。若是有地道，我可能宁愿从地道进去。叫做溜并不夸张，刺溜就进去了，或者出来了。相当长一些日子才渐渐的适应。

日子好难挨呀，有时候简直巴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像是脸颊在发烧。人家望着我，便面有羞色总觉得是在耻笑我，人家不看我，便又觉得是不愿意看见我、歧视我、鄙视我。

进教室后很少出教室，下课时间很少出去玩，去厕所也是快去快回，放学后或者走得特别快，或者走得特别慢，尽量避开被同学撞见。

好不容易熬过了艰难的一年，听说“同等学力”可以报考中学，便耐着夏日酷热复习功课，打算不读六年级，把亏的一年“跳”回来，弥补留级的损失。总算没有白辛苦，补回来了留级的那一年时间，和没有留级的同学一起升了中学。

先把留下的“美装”，就是把脑袋上的长发义无反顾的剃去，变成一个光头。报考时候一定要有脑袋光秃秃的“一寸半身免冠照”，才能报名。

考试完后，天天忐忑不安。记得很清楚，那天上午学校出榜，我心里如同打鼓，好紧张呵，早早就去了，想看又怕看。有同学看见了我参加考试，要是榜上无名，岂不更加丢脸，往哪里放啊。

红纸就贴在大门的门廊上，远远就看见了红榜，看的人很多，人头攒动，人家比我去得还早。

好不容易才看见我的名字。一高兴就回头跑，可是到了半路却又不放心了，看错了没有呢，同名同姓的人很多，是我的名字吗，会不会是别人呢？没看错吗？提心吊胆，便又回头去看，心里蹦蹦跳得更加快了。

这次我可是死死盯住，目不转睛，来来回回看。果然是我的名字才如同一块石头落地。

回忆往事不禁想起过去说的人生三大乐事之一的“金榜题名时”。那时我并不知道什么三大乐事，只晓得不用再低着头，躲躲闪闪了，天生的“人要一张脸、树靠一层皮”吧。

回忆中忽然不解，才11岁怎么就把脸面看得那么重？不禁想起现在的世道，久经沙场和各种各样考验的人……呵呵，不想褒贬臧否，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大堆词语，就捡来一些，让死的词语堆积帮我说。全是传统句式，有：死不要脸、涎皮赖脸、要钱不要脸、要钱不要命、醉生梦死、色胆包天、欲壑难填、利欲熏心……呵呵，忽然闪烁来一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无语。

我写过一篇短文叫做《为“死要脸面活受罪”小声叫好》，文章里也说过一些，且偷个懒，拷贝几段附上：

“不知廉耻了，是什么丑事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的，贪污盗窃、欺骗掠夺，造谣中伤、陷害跟踪、强取豪夺，有什么不要脸面的事会做不出来呢！ ”

“爱面子是好事，知道廉耻的人是好人，不要脸面的事才是坏事，不要脸面的人才是坏坯。到了死活不要脸的地步与禽兽何异？”

“死活都不要脸的人令人不齿、鄙弃。抱着死活不要脸的态度，必定卖力的贪、不遗余力的捞、拿出吃奶的力气的夺，长此以往，社会将变成什么样哟。”

“死后有没有面子由不得自己，后人如何评价，后人给不给面子，都只能由后人自己作主，即便写进历史书，写进什么章呀、法呀、纲呀也无济于事，他们如果一脚踢去甚至要鞭尸，也奈何不得。”

古人有“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之说，百姓叫做“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如果死活都不要脸了如之奈何。树没了那层皮定死无疑，人没脸面不一定会死，然而没了脸面和死有什么两样？

有人形容这种人已经没有了灵魂，比死不如。请说说，要面子好还是不要面子好呢?不说了，不说了，还是来点阳光灿烂、春光明媚的：

罗哩罗嗦惹人嫌，没完没了要结怨；

不如上床困大觉，一觉醒来是明天。

长夜难明赤县天，百魔不再舞翩跹；

明日一定无限好，春光明媚大团圆。

回到本题。留级刺激了我的自尊心，成为了我的教训，坏事变成了好事，从此我渐渐用功起来，没有再次留级了，身体也仅仅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