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的悲哀
中国现代文学先驱的最后一个代表巴金走了,一颗文坛巨星陨落了。
巴金在我心中形象,外表是慈眉善目,胸中是燃烧着青春爱恨分明的火焰。
巴金的人品、文品同高。
上个世纪50年代,我是一个中学生,爱好文艺就是从读巴金小说开始的。读《家》读到鸣凤投湖的那一节文字,激动得不能自己,鼻血一下子喷出来染红了书页,至今依然记忆犹新。以后,凡能找到巴金作品,无不读之而后快。
我喜爱巴金,崇拜巴金。我们那一代年轻人的心,大多曾经被巴金小说的激流激荡着,曾经接受过巴金用无形的手捏塑我们那一代人的心灵。巴金是灵魂工程师。
巴金首先是一个杰出的小说家,然而,他的绝大部分小说几乎都是在上个世纪30到40年代喷涌出来的。50年代以后,人到中年的巴金应该还是创作的旺盛时期,但除了晚年的《随想录》,就几乎没有写过什么小说。尽管他暮年很想写一部长篇小说,而且题目也定了,叫《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毕竟年龄不饶人,终因精力不济,只能留给后人一个想象了。50年代以后,难道是巴金已经才思枯竭了吗?这是巴金的一个悲哀。
巴金一生大气磅礴,热情澎湃,总在寻梦。他是一个精神骑士。他有丰富而独特的人格,他忧郁,他善于反思,表现出一个具有正义感的知识分子对于时代的良知。罪恶的十年“文革”结束了,改革开放了,他从心中的良知出发深刻思考。他有许多话要说,说真话,他觉得非说不可。“我怎么忘记了当年的承诺?我怎么远离了自己曾经赞美的人格?我怎么失去了自己的头脑,失去了自己的思维,甚至自己的语言?”这成了他写作的动力。1978年,恶梦刚刚醒来的早晨,他就开始动笔,写了大量的随想,有对友情的回忆,有深深的精神自责,有追忆“史无前例”时期人妖颠倒的种种不堪,有直言不讳的建言,有强烈的人道精神和对于社会开放和自由的渴望......然而,这些随想文字不是首先出现在国内的媒体上,而是首先发表在《大公报》上,发表在尚未曾回归的香港媒体上。不管巴金当时是什么想法,这对巴金来说,不能不是另一个悲哀。
巴金一生遭遇最大的灾难,其遭遇之可怕和延续时间之长,莫过于十年“文革”。他被戴上“反动文霸”的帽子,遭受了造反派的无情折磨,没完没了的批斗,受尽牛棚生涯难以想象的侮辱。1972年8月,相濡以沫28年的爱妻萧珊又在备受精神摧残和遭受非人待遇中,呼叫着巴金的名字,暗然与世长辞。给一往情深的巴金留下巨大的精神伤痛,他不仅深深感受到个人的切肤之痛,更以为是国家民族的浩劫,要接受血的教训,不能让文革多少年再来一次。他呼吁建立一个中国现代文学馆,以期用文学来塑造民族之魂;再一个愿望就是设立“文革博物馆”,以期不忘灾难,永不重蹈覆辙。如今文学馆早已建成,而“文革博物馆”在巴金已经仙逝之后,还是遥遥无期。笔者相信,巴金是带着建立“文革博物馆”期待的目光离去的,这不能不是巴金的又一个悲哀。
巴金经历了101年的人生历程。他用他的爱心铸就了大量不朽篇章。时代孕育了这位文坛泰斗。他驾鹤随风而去,我想,他一定会在另一个世界用他充满爱心的目光,注视着神州的进步。
但愿他不再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