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秋雨淅淅沥沥，最是撩人愁。

女儿已经进入梦乡，电视屏幕上那些卿卿我我相依相偎的镜头，珏感到妒嫉和厌烦。墙上的挂钟不紧不慢地敲响了十二下。单调的响声使两室一厅原本并不宽敞的小天地里，显得空旷，显得索寞。

“爸爸——”，女儿的一声呼叫，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把珏吓了一跳。走到床前，看女儿大概还正在做梦，眉头皱得紧紧的。

珏无奈地躺下，躺在女儿身旁，却怎么也难以入睡。婚变一年来，珏有一种愈来愈重的孤寂感沉重地压迫着她的心房。不愿回首的往事总要在入睡前乘虚而入。

她和他原本是青梅竹马，一起读小学、中学。他作为工农兵被推荐上大学，毕业后分配进厂。不久，珏也被招进了同一个工厂。一起上下班，一同进舞场、歌厅，花前月下，心灵契合，情趣相投。这就自自然然踏上了婚姻红地毯。小姊妹们羡慕他俩，甚至有几分妒忌。

然而，珏把婚姻生活太理想化了，太琼瑶小说化了。走进婚姻殿堂，才知道婚姻就是实实在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淡。平淡常常伴随着无聊感，无聊感又常常伴随着磕磕绊绊。

珏又有些任性，一切都要听她的，发了工资，她只让他当“二传手”，凡事要向她“请示”，一不顺心就大发脾气。她要他除了上班就只能同她厮守在一起，自然更不允许他与异性往来。这些都使他常常有无所适从的压抑和尴尬。他们先从无语的“冷战”开始，继而冷言相讥，终至咆哮相向，砸锅扔碗。谁都觉得再也忍受不了这种不得安宁的生活，谁的劝解也无济于事。最后终于气狠狠地“散伙”。

从此，珏从一个欢喜跳舞唱歌的女孩，顿时变成一个沉默寡言毫无生气的女人。小姊妹劝她搭乘一辆新的生活列车，可她想第二次婚姻能给她带来理想家庭生活吗？她没有把握。

孤独使珏怀念同他生活的过去。绵绵情思想剪也剪不断，想理，理还乱。他的影子顽强地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笃、笃、笃”，深夜的敲门声把珏惊醒。谁还会来呢？她懒洋洋地打开门，竟是他！珏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看他的衣服全被秋雨淋得湿透了，头发蓬乱，形容憔悴。他站在门口凝视着她，目光中说不清是哀怨还是期待，是悔恨还是热望。珏的面色也是苍白苍白的，她的心在颤抖。她竭力克制自己，不愿让他看到她的泪水，她的软弱。她转过身，然而，那明亮的大穿衣镜里仍然映着他那颀长的身影，僵直地站立在原地。

沉默、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在“的哒、的哒”清晰地响着。

“我受不了，我屈服了。我求你，看在我们的青梅竹马情，看在我们女儿这个爱情宝贝，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一切从新开始！”他双唇颤动，凄楚地企求，朝她缓缓走来，迟疑而胆怯。

珏实在控制不住了，她猛地扑到他胸前，任泪如泉涌。是酸，是甜，是惊，是喜？她说不清，只任他用双手把她拥在胸前，抱得紧紧的。

“不，我不知道。”良久，珏用力推开他，失声哭泣。

“妈——”，女儿一声骇异的叫喊把珏从梦中拉回到现实。看着女儿惊恐的目光，她强忍梦中的情思，轻轻拍着孩子入睡。再看看枕巾，已经被泪水洒湿一片。珏自认为是一个有灵性的女人，一个有个性的女人。现在，她才意识到她也是一个脆弱的女人。

梦境依稀。珏一点没有了睡意。

未来的路还长，她企望爱情的阳光重新照亮她的心房，融化她心头的冰块。然而，她害怕，她犹豫，她彷徨，脚下有路，却拿不定主意怎么去走。

“问世间情为何物？”珏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的心里装得满满的是不尽的烦恼，又是剪不断的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