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小窗幽记》四个字，忽然想起1968年下放农村的住房。那“小窗”的幽寂、幽静记录了我多少幽思、幽念，幽情、幽趣呵

问小窗多大吗？你一定没见过如此小的窗。“管中窥豹”的形容差不多，“坐井观天”的形容也差不多，“门缝里瞧人”的形容还是差不多。

从没从这小“窗”往外看过，看不成。只能设想着怎样“窥”怎么“观”如何“瞧”。小“窗”才一块砖的厚度那样宽，与其叫窗不如称“洞”，关上房门时就如同黑夜，什么也看不见，要知道自己是几个手指得“掰”着指头数。

采光是窗的主要功能，可这屋的采光靠门，通风的性能倒相当良好。因为朝北，“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时，调皮的雪花随着一小股冷冽寒风一同挤进我家成我的不速之客。

考虑这“洞”毫无作用，听不见鸟语也闻不着花香还不能赏月，更看不到太阳的美丽得不着阳光的温暖，连犬吠的汪汪声、乌鸦的呱呱声，青蛙的哇哇声，蛐蛐的唧唧声也几乎听不见。打算把它堵死。

可它不真正属我，暂时分配给我住罢了，不能堵的。斟酌后请人做了个正正规规的小窗，约平铺十块砖的面积，相当原“窗”20倍，还镶了玻璃，与原“窗”相比可说是很“奢侈”了。

从此能打开小窗。深深的体会到窗如同屋子的眼睛，人不能没有眼睛、屋子不能没有窗，屋子没窗就如同人没了眼睛。

不是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吗，屋子没窗就如同人没有眼睛，没了眼睛哪有心灵。没了眼睛、心灵，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火红的太阳看不见了，碧绿的树木看不见了，蔚蓝的天空看不见了，飘荡的白云看不见了。能看见什么呢？已经朝阳喷薄也不知道，日上三竿还是不知道，“世界”成了混沌一片。

窗户对于住房是眼睛；眼睛对于心灵又是窗户，于是我没有了眼睛也没有了心灵的窗户又是没了心灵，什么也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终于有了真正的小窗，不再是一个洞。打开窗扇能欣赏外面的精彩世界了，打开小窗扇能看见屋外的美丽河山了。

没有窗令人郁闷呵！自从开了小窗，我的精神、情绪好了起来。

临窗远眺能看见一棵棵碧绿的树，婀娜多姿如亭亭玉立的少女正轻柔地摆动细腰。临小窗远眺，能看见一棵棵高大挺拔、直冲云霄的大树，伟岸雄壮如同俊美的壮汉，魁梧壮丽、英姿勃发。

打开小窗后一片葱茏、缤纷多彩。绿枝偎在窗旁探望我，花朵依窗口向我问安，小鸟像是在为我歌唱，阳光在窗玻璃上闪烁，它眨巴着眼睛是在向我问候吗？或者是想看看我在做些什么么呢？谢谢，谢谢你们的友好。

微风挨近窗边时送来丝丝凉爽或者温暖。我不由得心生快意，冬天有温暖，夏日是凉爽。不由得激起心不由己的胡思乱想、想入非非，甚至是浮想联翩、思绪万千。

一枝爬藤悄悄爬来小窗旁，露出小脑袋微微摇着、晃着。我想问它：你在做什么呀？没有回答。猜想它是来向我表示欢迎，又猜想是怀疑我这新来乍到的客人。是在问：你是谁，怎么没有看见过你呀？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没有吭声，疑惑的望望它。心里自言自语：我是这里的新主人呀！

爬藤的嫩芽在继续摇头晃脑，不知道它是不是还在问：你从哪里来的呢？我还是无声的自言自语，连我自己也没听见。我回答说：话长着呢。

一只小鸟来到窗口一只脚立着，啊，真有本事，还金鸡独立呢。哼哼，真了不起哦！一会儿它又张开翅膀、翘起尾巴。哼哼，好漂亮、好精神哦！小鸟看我不怎么把它当回事，便叽叽喳喳起来。我还是没有答理它，于是它又叽叽喳喳起来。

有时我喜欢听它叽叽喳喳，那是寂寞的时候，今天却不喜欢。我打算上山砍柴。愁着天气马上要变冷，快要霜冻甚至下雪了，我正打理上山砍柴的行装呢。小鸟还是不停的叽叽喳喳。我有些嫌烦了：你是查户口吗？

我虽没说出声音来，它知道了。客随主便，虽然这屋子我是主，可周围环境还是它的主，它们年年月月、几辈子都在这里安家落户，我不能不知趣的。

小鸟可能看出来我不太高兴，我冷冰冰的、不搭不理，不喜欢它盘问的口气，微微的低下脑袋不再言语，然后“扑哧”一声飞去。

如若连夜风雨，淅沥沥一夜雨声过去，小鸟便又来到窗边鸣啼。平日我非常喜欢听，非常非常喜欢。那声音多婉转动听呵，也许是在轻声的告诉我：已经天亮了哦，已经天亮了哦！

一天，拉开窗扇，天空已经放晴，雨后的早晨荡漾着青色的晓岚，我宛如还飘临于轻思薄梦中，说清醒又迷糊，说迷离又深沉。

雨后的树木花儿更加艳丽，红的更红，绿的更绿，葱茏的更葱茏，晶莹剔透的更晶莹剔透。我喜欢对面那座高山，山更青翠了，绕缭的白云更妩媚了，盘绕的小径不再是黑乎乎的烂泥巴，经阳光轻轻一抹，小路变得闪闪烁烁、金光灿烂。啊，那闪亮的小路弯弯曲曲真好看，像是黄金撒在了上面。

小窗外有一条溪流，滔滔不绝地从山上淅沥沥、淅沥沥的荡漾而来，在我的窗前汨汨流过。我看不见溪水，可它发出的潺潺声告诉了我，它非常美丽、非常温情，还是清清甜甜。

我又一次体会到小窗的韵味。千千万万不能没有窗呵，能随意开合的小窗就如同我的眼睛，时而闭、时而张，美丽时候打开，不美丽时候关上。

有了小窗，我与外面不再阻隔了。外面世界可以与我的心灵对话。生活中有许多烦恼，常是“欲说还休、欲说还休”。这时便把窗关上。

打开窗扇能极目远望，即便不远望，临窗静坐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韵致，一种不期然的快意，还能边看着窗外边荡涤着自己的心灵：

倚窗才识窗中意，窗外应有窗外语；

若无烦事在心头，心清如水淡如菊。

窗外赏心又悦目，情随白云轻轻舞；

疑语时节即临窗，世界纷纭心中悟。

 

我也凑了一首长短句：

 

小窗幽记，小屋蒙蒙，五指不现，朦朦胧胧；客来了，不知到底伊是谁。

小窗轻推，清风徐来，朝阳初照，小鸟吟吟；初见我，竟然不识新来客。

树木翠翠，远山青青，天空蔚蓝，晓岚渺渺；忽梦醒，朝阳一抹令人醉。

夜雨骤停，花儿更红，绿树更绿，碧山更碧；小窗外，缤纷世界令人悦。

 

不是说有了眼睛便能浮想联翩吗？是的。可记不清当时想了一些什么，现在再想也不迟。

从前有个说法叫“站在天安门、看到全世界”。啊，伟大人物看得多么远。可现在想想却觉得不够远，看到全世界什么呢？无非是世界革命，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推翻资本主义统治。

可是推翻以后又该怎么办呢，不知道想过了没有，反正没听说。过去的说法叫“不破不立，破，立也就在其中”，立什么呢？没有明说。我瞎猜，该是和平、民主、自由、人权、博爱，加上百姓丰衣足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