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无求品自高
一代大学问家季羡林先生逝去,记起温家宝总理曾在一所大学演讲中说:“一个民族多一些经常仰望天空的人,这个民族就大有希望;而一个民族总是看自己脚下的一点事情,那她很难有美好的未来。”季先生就是这样一个“经常仰望天空的人”!
季羡林精通12国语言,坐拥书城,潜心为学,学贯中西,博古通今,满腹经纶,著作等身。他驰骋在学说的天空,拒绝或名或利的种种诱惑,心中只有学问,成就了一个大师级的学问家。
国人对他的学术成就表现出真诚敬仰,给他戴上三顶桂冠:“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国宝”。对于这种学术顶峰性的称号,有几个能够拒绝而不怦然心动?难怪神州大地遍地“大师”。就是那个频频在电视上露脸、正风光无限、又善于“含泪”说话、作文的文化名人,在被权力封为“大师”,并特地为他安置了“大师工作室”之后,做出一番谦恭之态,希望称他“老师”。显然,他是在用他善于言辞的本领,作秀一番之后,就欣然领受了。
古希腊大哲学家苏格拉底认为自己的聪明之处是“自知自己无知”。对于“国学大师”,季先生说他“从小起就读经书、古文、诗词,对一些重要的经典著作有所涉猎”,但“我连‘国家小师’都不够,遑论‘大师’”,他决然把头上的“国家大师”桂冠摘下来了;对于“学界泰斗”,他说,“说我做出了极大成绩,那不是事实”,他昭告天下,取掉“学界泰斗”桂冠;对于“国宝”,原本是一位领导突然称他“国宝”,他“极为惊愕”。如此强加于他,季先生哪能让它安放在头上?
真正大师级学者的心是相通的。钱钟书先生说过,“我生来寒士,一遇吹擂便如坐针毡”。“三顶桂冠”,季先生也必有“如坐针毡”之感。“是大英雄乃真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季先生当然拒绝“桂冠”之类的虚浮。他觉得:“三顶桂冠一摘,还了我一个自由自在身。身上的泡沫洗掉了,露出了真面目,皆大欢喜”。人到无求品自高,季先生实在是真大师!
季先生专注于学术天空,更时刻仰望祖国天空。他青年时代在德国留学,心却时刻记挂着祖国。在德国,他经历过一次“给他带来绵延一生的怀想与快乐”的爱情,德国姑娘伊姆加德深深爱着这个中国人。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祖国故,二者皆可抛。季先生学成之后,他对伊姆加德说,“我要离开了,我的祖国需要我”。他毅然决然地回到自己的祖国。那位德国姑娘为他终生未嫁,为季先生打字用的那架打字机一直同这位姑娘相伴,一等就是60年。难怪季先生说,“平生爱国,不甘后人。即使把我烧成灰,我也是爱国的!”伟哉大师,丹心可鉴!
季先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言。他经历了苦难的文革,他认为“文革”的教训是用深深的苦难和无数的生命换来的,他用血和泪写成了《牛棚杂忆》,凝结了许多人性的思考。
季先生常看电视新闻。当他看到假新闻,他就会骂;看到哪个地方刮大风或者下大雨受灾了,他会感叹世道无常。在他晚年作品中,他更把爱护自然、保护生命等等攸关百姓民生的问题作为主题。他对温总理直言,和谐社会应该包含有社会的和谐、人与自然的和谐、人的自我和谐。季先生朴素真诚,德高望重,心中始终怀着正直知识分子的良知,使他成为“2006年感动中国”的人物。
季先生卓越的学术成就和他对社会民生的关注,是中国知识分子的杰出代表,体现了作为一个真正知识分子在社会的存在价值。郭沫若也应该是一位大师级的学者,但不可与季先生同日而语。
季先生走了,季先生之后有没有能够超越季先生的后来者?笔者不敢妄语,恐怕至少要待之以相当长的时日。这大概也是人们在深切悼念季先生的时候,更有着一种深深的悲哀。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臧克家《有的人》)季先生走了,“他还活着”,永远活着,活在国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