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马村—路过的村庄
从我现在居住的地方,骑行两公里,便是茂名飞马村。
飞马村没有那种被冠以“中国传统村落”的沾沾自喜和傲慢霸道,也没有所谓的“美丽乡村建设示范村”的跋扈和自恋。飞马村这地方实在有趣,那些在外人看来奇妙飞扬的乡村文化,却已在无意间将传统文化烘托得不着痕迹。生活在飞马村里的人,其性情,亦精明,亦侠义,亦敦厚。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乡村,缓缓流过的袂花江,润泽着身旁的村庄,成就了村庄独具特色的历史文化,而村庄无数的辉煌和景致,也丰富了袂花江的内涵和深度。历史和现实在江流里不停地交织,不停地流淌,不停地温暖着每一位飞马村的臣民和造访者。
袂花江防洪堤的南边是“喜看稻菽千重浪”的田野,北边便是从袂花江上蔓延上来的芦苇。袂花江连着小沟,小沟爬进池塘,滋润着飞马村的万物。在飞马村水网密布的原野上,碧绿的庄稼和野草见缝插针、争分夺秒地生长。
有时候,我就像一个观赏风景的旅游者,悠悠地踏着单车,沿着袂花江边的防洪堤,东张张西望望,一会儿和竹林里的蝉儿对话,一会儿与江面上的燕儿赛跑。累了,停下来,采几朵野花,放在鼻下贪婪地嗅着,抑或在飞马桥上蹦一蹦,似乎要检验大桥的牢固程度,大桥摇摇晃晃,呻吟不绝。
激情处,我会走下江堤,站在蒙着一层淤泥的江滩上,与袂花江来一次零距离的对接。缓缓流淌的江水里,水底的水草轻柔、温顺地摆动着;一群群的小鱼细虾,在透明的、淡黄色的水中漫游;白鹭蹲在树枝上,紧缩着脖子一动不动,一旦发现鱼虾的行踪,突然像石头一样砸到水里,蹿起来时往往嘴里叼着一条白亮亮的鱼;青蛙在江边的浅水里,瓮声瓮气地叫着,成群的肥大蝌蚪,改变了江水的颜色;小野鸭跟着妈妈在水里游动,粉红的脚蹼划破水面,在身后留下一道道波纹……
飞马桥头有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上的雕塑,以它温暖的金黄色,热情地欢迎我的到来。石条上,坐着留守老人。他们脚上套着清一色的塑料拖鞋,双手叠放在膝上,神态安详。有一句没一句的话语,轻轻的,像交谈更像自语。看见我这个陌生人走过来,他们的脸上也是波澜不惊。
村子上,到处是新盖的楼房,大气,漂亮。村庄里面住着空巢的老人,年幼的留守的永远充满了渴望爱和温暖的孩子,他们的内心,就像村子里的楼房,庞大而空洞,无人问津。
风,穿行在村庄里,带来寂寞的、空荡的回声。
村子里有一位郑姓老人,性格极温厚,为人礼貌周到热情,每次我去飞马村,他都会陪我运动一会,我俩聊天也很投机。我们通常谈村子里的事情,他对这些是极精通的——村里的人以前非常向往做一个拿工资的城里人,现在,四五十岁的妇女都进了工厂,男人去做粗活或者干保安,人们每天早出晚归,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过年的时候,村子里会热闹一阵,一些在外漂泊的年轻人回来了,他们带着陌生的和村庄格格不入的气息,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闯了进来,他们自己也觉得有点儿奇怪和突兀……我和他一谈就是半天。他有的是时间。
他有一个儿子,大学毕业后,在深圳一家工厂上班。他的妻子三年前去世了,从此,他就是一个人生活。虽然,在深圳,他儿子有漂亮的大房子。可是,他像一株生长在乡村自由清新的空气里的植物,要是把他移植到城里,他会水土不服。他一直拒绝跟儿子去深圳。他说,一个人自由。
有一天,他邀请我去他家喝茶。他拍拍手上的灰土,说:“九满,我带路。”说着,他熟练地跨上电动三轮车,三轮车在道路上左右摇晃着,就像醉酒一样。我踩着单车跟随着他。一路上,我暗自揣想,他是如何熬过那一个个寂寞长夜的?
走进他的家里,屋子里装饰的风格、配置的家具、电器都像城里一样,甚至更加现代化,更加大气,更加新潮。桌子上摆放了一本厚厚的金黄色封面的《金刚经》。我随便翻了一下,里面的字密密麻麻,都是竖排体的繁体字。我知道他打发寂寞时间的方法了。我知道他内心的寄托了。我忽然想起,物质是重要的。物质短缺可以忍耐。而精神,却是不能的。他靠着这本《金刚经》度过了许多个没有亲人的孤独的夜晚。
告别了老郑,我骑行在飞马村的小路上。太阳从东边的屋顶上爬出来了,蜜蜂开始采蜜,发出嗡嗡的乐曲声;小鸟饱含着憧憬在天空中航行;牛儿在田埂上乐颠颠地跑着,不时地把嘴巴伸到路边的野草里,去摘食一种紫色的花朵。
不知不觉,我爱上了飞马村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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