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颠颠的跑回家里去了，向他父亲告知了一切情况。我知道他早晚是要报复我的，所以我随时等待他的报复。在等待的日子里，我曾经想过若干种可能发生的事情，比如我在放学的路上海东的父亲会截住我的去路，先问我是不是打了他家的海东，然后不管我答应与否都会对我拳脚相加；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父亲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在一边给我眼色看，意思是如果你再欺负我们家海东我就会对你不客气。

不管如何我都对这些视若罔闻，我不会听任何人的劝告和威胁。那时候的我就象天生一个李大胆一样，对任何事情都没有恐惧心理，有的时候甚至危险已经来临我还因为意识不到威胁而偶尔受到伤害，可这是不可避免的。

那是一年夏天，我和海东还有小朋我们一起去西边的草甸子里钓青蛙。那个时候对于我们的童年来说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做成玩具的，所以我们唯一给自己解闷的游戏就是自己翻天覆地的淘气，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来玩，来挥霍我们并不知情的童年，而当我们知道童年已经很遥远的时候，我们所拥有的就只有关于童年美好的记忆了。

我是先去海东家找他，跟他说要同行去钓青蛙的事情。那时我们都没有鱼杆，就随便在家里的前后寻一根一米多长的细竹子，或者干脆就找根很细的木条，用尼龙线做钓鱼绳，而鱼钩我们就用家里母亲做活用的钢针。其实我们很有办法，也不知道是跟谁学来的好主意。首先我们找一根蜡烛点燃，然后找到钳子夹住针去蜡烛那烤，大概位置是烤针尖偏下部位也就是弯钩的部位，烤完了我们趁着针是热的就用另一把钳子把针弯成一个类似鱼钩的钩了。而在那个年月我们甚至都没有见过真正的鱼杆和鱼钩，所有的做法都是我们的想象，然后经过实验一点点的做成的。对于我们，那应该是极富创造力的年纪。

海东的鱼杆弄好了，我们就结伴去找小朋。小朋家在村里是比较富裕的人家，家里的人也都很随和，待人接物都是非常厚道的。还听父亲说过，他家里是书香门第，从他爷爷到他父亲都读的一肚子的书，说起话来文质彬彬的。他父亲那人就极有文化，有的时候说话，动不动就冒出一句唐诗宋词来，搞的那时侯还没有上初中的我们有些晕忽忽的，只是一个劲的点头，不知道说什么，总是感觉他的文化很高，读的书很多。所以我们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都会去问他，他也一一给我们答案，从来没有让我们失望过。

我和海东为小朋做了所有需要的工具就一起走到西甸子去钓青蛙了。青蛙是很好钓的，我们只要把钩子在它眼前一晃它就会奋不顾身的向钩子上咬，这一跳就跳进我们的钩子上再也下不去了。然后我们用方便袋子把青蛙一只只的装到里面。每次钓青蛙收获都很可观，而我们是从来不吃的，抓回去都给我家西屋子的邻居大徐生吃。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叫他大徐生，长得人高马大的，空有一身蛮力气，没有智商，为人实在的很。其实那年头实在人已经被人们定义为傻子了，可是依我看傻人有傻福气，至少别人没有吃到我们的青蛙。

那时候只吃过一次青蛙，而且还不是我们自己钓的。那是志伟上大学回来的时候，他在他奶奶家的园子里抓住的两只青蛙，然后用木棍架起篝火，就在上面弄一个支架，把青蛙的皮剥了去，然后在青蛙的身上洒上盐，再去火里烤，还没有等烤出来就闻到了那种烤肉的味道。因为那个时候每家都很穷，并不富裕，或许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家里才杀猪宰羊的吃上一口肉。平时是没有肉吃的，所以当时烤完青蛙志伟哥掰了一条蛙腿给我吃，而我借着咸咸的盐面竟然吃出了很别致的味道。那种味道至今回忆起来还是在嘴角流动着的甜蜜。那种甜蜜是永远不再来的，我知道那只是属于我美好的回忆。多年以后，当我又照当初志伟哥的做法重新支起篝火来烤一只更大的青蛙的时候，我只是尝了一口就不再吃了，因为根本就不是我记忆里那么好吃的味道。

我们常常在记忆里想某些美好的事情，而当你在重新组织起你的美好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一切其实只是一种消失的美好。就象我回忆起我的初恋，也一样是那么美好的事情，可是当我们继续走着以前的路，我们的脚步却迟疑了。这条路并不是你现在要走的路，它只是一种在记忆里循环往复的路途。而当你再重新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它也已经旧貌换新颜了。再也不是以前你走的那条路了。我们失去的是连同美好的记忆的东西，它一去不返了。这是人人都会有的悲哀，这并没有什么。这也意味着成长。

那天我们钓完青蛙回来，在路上遇见了我们班上的女同学陈野，听起来像是一个男孩子的名字。确实如此，此丫头在学校或者在家里都被视做一个假小子。她此时竟然和一群男孩子在一起玩弹弹子。那时侯我们管玻璃球叫弹子，玩法是一边放一个球，然后决定谁先弹，一者弹完另一者再弹，弹后撞到对方的球为胜利。也就是输了一个球，谁先撞上球谁就先赢。输的人就把那个球输给对方，作为愿赌服输的筹码。很奇怪我们从小就开始赌博，到今天我们还在在进行一场赌博，为人生赌博，我们赌的是自己的命运，虽然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究竟怎么样，可我们不还是在一天天的在为自己的命运奔波拼劳吗！

陈野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是以一个同学和一个假小子的身份出现的，而我是从来没有把她当做女孩子的，所以就在我寻找初恋的时候首先被排除在外的就是她，因为她没有女子的贤惠和端庄，她从来就是活蹦乱跳的那么一个角色，所以在我的记忆里她就是个大男人一样的人。当然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也都把她当作男孩子的，这一点大家都不否认。那个时候因为年纪小不懂事，我们还曾经问过陈野一个很傻的问题，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所有的小孩子都在一起玩。而这个问题是比我大一点的刘流问的，他当着大伙的面就问陈野，为什么我们都站着撒尿，你却蹲着呢？这个问题陈野也没有办法回答。她只是淡淡的说因为我是女孩子啊！

这件事情并没有就这么简单，因为陈野那次回家就这个问题问了她的母亲。而她的母亲听了这个问题也做不出十分合理和恰当的解释，唯一的解释就是和陈野一样的说法，她对陈野说，因为咱们是女人。可是不知道这件事情什么时候被陈野的爸爸知道了，并且还打了陈野，说以后不要再和这一群小混蛋玩，再跟他们一起玩我打死你。当时可能说得挺狠毒的，所以陈野连续很多天的放学后都没有出来和我们一起玩游戏。而后来她偷偷跑出来告诉我们是因为这个问题被他爸爸打了。我们才知道原来这问题不是好问题，是忌讳的。

这个问题当我多年以后想起来的时候我还觉得好笑，刘流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而陈野的爸爸为什么会不要她跟我们一起玩？这样的疑问也一直是等我们上了中学的时候，学了生理知识和健康教育的时候才知道，这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微妙区别。我现在想说的是当我们看见自己的成长，并且对以往脚步开始发笑的时候，这个时候我们已经悄悄的长大了。而我们的童年却一去不返了。怀念我的童年和我的小朋友们。

仅以此纪念一下，曾经萌动的思想和那些如今想来却非常愚钝的傻问题。还有那些在岁月里沉淀已久的美好回忆。如果可以，请允许我再次缅怀。

2005年12月21日。染小然作于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