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上龙华，看桃花”是上海地区的旧俗。

上海说唱“三月初三上龙华，上龙华，看桃花，看桃花，千万不要采桃花，侬也采桃花，伊也采桃花，嘻嘻哈哈采桃花，侬勒笑，伊勒哭，一朵桃花一颗桃，都是农民伯伯辛辛苦苦种大啊……”虽是劝戒性的语言，但也从侧面唱出了龙华桃花盛事。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我就读于龙华附近的“上师大”。

春天到了，相约同窗好友，赏花踏青去。出学校东部小门，穿过漕河泾老街，走过龙漕路就到龙华了。漫步在龙华公园桃花林中。大有“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感觉。若五　柳　先生再世，定会又有不逊于他《桃花源记》的佳作问世。坐在桃树下，听蜜蜂嗡嗡，看彩蝶翩翩。摊开手掌，接落英片片，轻轻地揉碎，留下丝丝清香。这时，读读唐诗宋词，便进入忘我境界。人生在世，还有比这更惬意的吗？

如今，龙华公园和当初国民党“凇沪警备司令部”监狱连在一起，扩建成“龙华烈士陵园”。

龙华千载昂高风，

壮士身亡志未终。

墙外桃花墙内血，

一般鲜艳一样红。

这是人们在龙华监狱发现的一首感人的题壁诗，龙华夭夭的桃花，是先烈洒下的滴滴鲜血。

当“左联”柔石、殷夫、胡也频、李伟森、冯铿，五烈士在龙华牺牲后，诗人艾青悲愤地写下纪念他们的诗章《春》：

“春天了 //龙华的桃花开了 //在那些夜间开了 //在那些血点斑斑的夜间 //那些夜是没有星光的 //那些夜是刮着风的 //那些夜听着寡妇的咽泣 //而这古老的土地呀 //随时都像一只饥饿的野兽 //舐吮年轻人的血液 //顽强的人之子的血液 //于是经过了悠长的冬日 //经过了冰雪的季节 //经过了无限困乏的期待 //这些血迹，斑斑的血迹 //在神话般的夜里 //在东方的深黑的夜里 //爆开了无数的蓓蕾 //点缀得江南处处是春了 //人问：春从何处来？ //我说：来自郊外的墓窟”

龙华的桃花是在吞噬着年轻人的黑夜里开的，然而，经历严寒，烈士的殷红的鲜血爆开了龙华桃树上的蓓蕾，孕育了江南的春天。“春从何处来？／/我说：来自郊外的墓窟”墓窟——是五烈士静静安息的坟茔，他们用生命换来了民族的春天。

近几年春天，我都要去“龙华烈士陵园”走走、看看，今年去了两次。　3月5日　，是敬爱的周恩来总理诞辰纪念日，我去了，桃花还未开。　4月7日　，清明后两天，冒着时断时下的细雨，骑着自行车，我又去了。我要去看桃花。我担心，春雨滋润了桃花，也可能打落桃花。

二十几分钟的路程，基本上都在新建的徐汇滨江大道上。平时就没有车辆喧闹、人群匆匆，今天更加静谧了。轻雾笼罩在黄浦江上，对岸“世博会”旧址和新建的“体育中心”蒙朦胧胧。有几艘拖轮驶过，也是轻轻的，仿佛不忍心划破平静的江面。一座亭子里，一些老人吹、拉、弹唱，几只江鸥和着歌声，时而贴近江面，时而飞向高空。路边建筑工地上，一架又一架塔吊，披着晨雾在空中舞蹈。春风，带着细雨，拂面而过，凉凉的，舒心的。此景此情，烈士当含笑九泉。

“龙华烈士陵园”里的桃花，主要集中在三处：监狱前空地，烈士诗词碑林前小路上和南面边门前。

监狱空地基本保持原貌：旧牢房，“弹格路”（石块铺地）。嫩绿的冬青树里面一片桃树，以开粉红花的“粉碧桃”为主，最里面还有几株开火红花的“大红桃”。边上黑瓦的平房里，亮着灯，展示着烈士事迹。这排房子，原来是国民党监狱警卫排的驻地。在它后面几步远就是关押革命志士的监狱。

烈士诗词碑林西入口处的边上，有一条小路向西北可通向烈士墓地。路边是一排盛开的桃树。长长的一条，是花的走廊。这儿，“粉碧桃”依然灿烂；“大红桃”却更多更鲜艳；开白花的“赛白桃”晶莹无瑕。尤其难得的是重瓣间色的“日月桃”，花初开时为红色，以后逐渐变成浅红色和白色，即使是同株桃树上，红白之花也能相映成趣，实为罕见。

南面，正大门的东侧，有一关闭着的铁栅小门，能清晰地望见，高耸的古老的龙华塔。门的两侧，有桃树盛开，虽数量不多，不如其他两处壮观，但与古塔呼应，也生气昂然，别有情趣。

还有一些桃树点缀在陵园四处，犹如烈士的鲜血洒遍祖国大地。

雨有下大的趋势，我把相机藏在外衣里，不断四处瞻仰，不断地拍摄。我摄入肃穆屹立的松柏，摄入动人心弦的塑像，摄入隽永深沉的诗章，摄入庄重峨巍的碑堂，摄入烈士的鲜血染成灼灼桃花，我更摄入烈士永不磨灭的精神！

桃花红雨英雄血，

碧海丹霞志士心，

今日神州看奋起，

陵园千古慰忠魂。

赵朴初先生自己书写的这首诗，镌刻在大石上，是离监狱最近的石碑，与桃林相对。它所包含的深沉意境和内涵，使我久久地回味着。建陵园易，真正继承烈士遗志，造福人民，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