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小溪，浅浅的、绿绿的。捧起一掬，晶莹剔透，随手放落，又成了一匹绿色的绢绸。从山的那边飘过来，将美丽的身躯撒落在谷中。小溪很干净，把一路的卵石洗成了白色，只有洁白卵石铺成的路，你才肯流淌。

扯着这匹绿色的绢绸溯行，两边的山石裸露，这么一条清丽的溪水，怎么会被没有葱绿的大山遮护，伴行呢？太不知道怜惜了！叹息间，一股股茉莉花般的清香飘然而至，混合着山野里的气息，柔润而甘甜，仿佛经历了悠悠岁月的沉积和酝酿。它是从绿色的溪水里散放出来的，是西施姑娘浣洗香帕袅袅千年的余香。可随行的当地人告诉我，这是脐橙开的花香。走着走着，又闻到一股似无还有，欲寻难觅的清香，这芳香来自何处？我正在寻思，一个接一个炒茶的作坊，进入了我的视线，是茶香！

风中日下，小溪依旧裸露着，没有藤萝缠绕的参天大树为她屏护，但小溪依然流淌的那么欢畅。走过一座小小的木桥，信步来到一个茶园。茶园不大，也就是两三亩的样子，斜挂在一面的山坡上，一群采茶的姑娘正在忙碌着。她们的手像抚琴一样从茶树上掠过，胸前的布兜里是满满的鲜茶。我笨手苯脚地学着采茶，逗乐了身旁的一个少女。

“你是从城里来的吧？”

不等我回答，她又接着说：“我们这里的春茶很好吃，不骗你！带点回去送送朋友，是很好的礼物。”少女说话时，一双清亮的眼睛紧紧地盯在我的身上，真诚地还说：“你可以到我家里去尝尝，我可以给你炒刚刚采下的新茶。”

不等我答应，就引这我向山坡上一座黑瓦白墙的房子走去。

一条狗冲我敷衍了事地叫了几声，它也很懂得怎样在尽职上把握分寸。

少女的父亲见我来到，忙从一张旧的躺椅上站立起来，和他推让之时，少女就给我冲好了一杯茶。一闻一尝，香入肺腑，顿觉神清气爽。少女一眼就从我的脸上看出了我对茶的赞赏，她抿嘴一笑，转身朝坡下的茶园，用当地话唱歌般地喊了一声。那些采茶女很快就把鲜茶集中到她那里。

看得出，这些采茶女是少女家雇佣来的。茶园里没了她们红衣花衫的点缀，只剩下一行行的葱绿，宛如一级级绿色的台阶。

白云向山那边的蓝天缓缓地流动着，好像被什么神秘的东西在吸引。少女的父亲见我在欣赏这大山小溪，便给我讲起了山里的故事。在他讲的很热闹时，屋里溢出了炒茶的浓浓香气。

少女扎着一条蓝底白花的小围裙，不经意地把丰满、窈窕的腰身勾勒出来。她坐在一把小竹椅上，用那双灵巧的双手翻炒着。我发现她的手竟象城里的姑娘那么的嫩白。炒锅里的温度很高，我试了试，太烫手了。少女对我说：“等炒完了秋茶，我的手上会长出很多的茧子。

锅里的每一片茶叶，仿佛都在尽情地散发出香气，浓烈得啮心啮肺。少女的脸经香热气体的烘熏，泛起了一片的红晕，宛如出水芙蓉的润泽。每当她俯身翻炒几下后，用手臂向后拢一拢垂下的黑发，碎花衣里蕴藏着的青春与活力，就被凸显出来。这是一幅多么醉人的炒茶图啊！屋里浓稠的芳香，在我的体内弥散着，渐渐地，手中的那杯茶就成了酒。在阵阵袭来的醉意中，那个少女在介绍说：一斤鲜茶只能炒出二两多干品。一年，少女要为自家和别人加工干茶上千斤。我感慨自己是个匆匆的过客，这样美妙的炒茶图，只有今天的一赏之缘。那一片片芙蓉般的红晕，撩发时的身姿，日后只好到梦中追寻了……

从少女家里出来，暮色四合，凉雾薄施，犬吠远影，景物曈朦。少女执意要送我一程，在下一个陡坡时，她把手递给我，帮我减缓冲力。那还是一只柔软的手。行至小木桥，我停下脚同她告别。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那件逐渐模糊的碎花衫，我突然想：多少年后，这个少女的手还会是这般的柔软吗？她的双眸还会这般清亮吗？

小溪依旧在静静地流淌，薄薄的雾气挟裹着茶香，氤氲不散。我决定找个小茶馆，再醉上一醉，然后在那个客栈的小木屋里，伴随着那条小溪的流水声，和脐橙的花香及茶的芳香。沉沉地睡去。

2011-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