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和风丽日，万物萌动，办公室空调室外机上时不时有两只麻雀在上面停留、追逐，你啄我一下，我蹬你一脚打情骂俏地嬉戏着。开始并不在意，来的次数多了便觉得这两只麻雀间有点故事。不然，那叫声为什么会那么激情？抖动着的羽毛为什么会那么奋力？一切的彰显与亢奋都显示出：这是一对恋人。

忽然有一天，安装空调时凿出的墙洞里热闹了起来。开始以为是老鼠作祟，后来想想，不对，老鼠不可能会在光天化日下熟视无睹地进进出出。于是借着板凳向墙洞里望去，原来是两只麻雀在做窝。我猜想，应该是那对鸟儿已从谈情说爱步入婚姻的殿堂。春天真是个生机勃发的季节，连鸟儿们的春心也没能隐藏住。

为了布置一个满意的新房、安置一张舒适的婚床，麻雀小俩口可是忙的不轻。飞进飞出、翻上翻下，一片羽毛、一根薅草地叼来，那双宿双飞、甜蜜恩爱的情景，让人见了眼热。经过一个星期的忙碌，总算大功告成，为此小俩口也好像瘦了一圈。想想自己当年谈婚论嫁时，不也和麻雀一样。或许是麻雀似人，也或人如麻雀。

在随后的不紧不慢、不咸不淡的时光里，麻雀夫妇平静地生活着。而窥探这小俩口的私生活，也成了我除工作之外的另一项闲事。

终于在一个春暖花开、蝶飞蜂舞的日子里，麻雀夫人有喜了，生下了四枚可爱的蛋。那青白色光萤萤的蛋壳上还布满了褐色的小斑点。接下来的日子，夫妇俩不在是双进双出，形影不离。始终有一只鸟儿伏在窝里，将蛋儿怀抱于身下，那神情像是在守护着一个怕被人发现的财宝。辛苦是辛苦点，但小俩口却显得很兴奋、很快乐。女人不是有十月怀胎吗，麻雀也要经过十来天的孵化，而唯一不同的是麻雀孵卵是雌雄轮流进行，而女人怀子却要女人一个人忍受。所以人类的母亲是伟大的！

在第12天的早晨，刚一进办公室，便有柔弱而稚嫩的声音从墙洞中传来，一听就知道是小麻雀的声音。向墙洞内一看，果然四只没长毛的小家伙在窝里颤颤微微地缩成一团，还不时地张大了黄嘴丫使劲地向上伸着脖子。大概是在要吃的。这时的麻雀夫妇就更繁忙了。一整天一整天都在找吃的，自己的，孩子的，几乎没有任何的闲暇。自己吃得还能对付，但幼小的孩子们的食物要找像虫子、蚱蜢之类的柔软的、有营养的，这就给找食工作增添了难度。但育子之心让它们忘记了艰辛与劳累。这其中的酸甜苦辣也许只有成了人母人父时方能体会深切。其实恤子之情本来就是动物的本能，并不是人类进化了、变高级后才懂得。

几个小家伙每时每刻都在变，真是一天一个样，有时一转脸的功夫，就会长大一圈。所以食物的供应也必须及时。但它们的发育并不平衡，其中就有两只要娇小些。即便如此，麻雀夫妇却并不懂得食物平均分配，或怜惜照顾弱者。每次叼回食物，仍是往洞口一站，孩子们攒动着头挤将过来，至于吃进了谁的肚子，它们并不在意，只要被吃了，它们就会再去寻找。而往往在这种食物的竞争中，强者是越来越强，弱者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弱下去。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只弱雀不见了。又一个夜晚，另一只弱雀也不见了。我不知道这是麻雀夫妇所为，或风雨所致。总之，麻雀夫妇并不伤心，全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仍是一翻忙碌的身影。或许，在麻雀的脑海里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道德、亲情和救伤扶弱的概念，它们只能遵守“物竞天择”的自然规律。

约莫经过半个月，两只雏鸟的体形已与父母相仿。除了嘴角仍留有余黄，叫声没有其父母浑厚外，其余的已很难分辨。小小的窝洞要同时容下一家四口已有些困难。父母开始试着将小家伙一个一个地顶出洞外，一来晒晒太阳，健康体魄；二来活动活动翅膀，也好为飞翔做好准备。刚开始两个孩子并懂什么叫飞翔，只是很笨拙地扇动着翅膀，从墙洞处滚落到空调室外机上，这时它们的父母总会陪伴着左右。一次、两次、三次……，当雏鸟能驾驭自己，安全地降落在空调室外机上时，麻雀夫妇不在伴随它们。起飞、降落，空调室外机上、电线上、屋顶上，距离一次比一次远，动作一次比一次娴熟。终于有一天，墙洞中沉寂下来。麻雀夫妇带着它们的孩子远走高飞了。

一时的寂静，让我一下子有点接受不了。毕竟朝夕相处了两个多月，眼看着它们成家立业，生子育子，幼雀一天天长大，每天倾听着它们的吵闹声、打斗声，心情也为之喜悦过、叹惜过。一下子全不见了，心里就好像丢失了一件什么东西，怅怅的。细细想想，麻雀一家短暂的一个生活片段，与人生一段又是何其的相似。要说不同，人比雀更理智、更仁爱、更有同情心；但人却没有雀轻松、乐观和放的开。

在我的感觉中，麻雀其实是很坚强的，性格有点像石头。它们不会如燕子、大雁那样趋暖避寒，随着温度的变化而迁徙。也不会像喜鹊、黄莺那样嫌贫爱富，随着树木的消失而从都市中隐退。燕子、黄莺、喜鹊等现在已不常见了，而麻雀却一直固守着一方水土，即便人心险恶，环境恶劣，它们也会从夹缝中寻找到生机。严寒怎样？干旱怎样？即便当年被错误地列为“四害”铲除，也没能把它们赶尽杀绝。它们照样顽强地生活在树木越来越少的都市，该吃的吃该玩的玩，钢筋水泥的侵袭，也没能挡的住它们繁衍后代。这就是麻雀，一群普通不能再普通，现代都市唯一能常见的，而又被人们忽视的鸟儿。

我真得从心眼里开始敬佩它们了。愿普天之下城市建设者们，在城市改造时能给这群鸟儿留下一片绿洲。

麻雀一家明年还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