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课程，一节课长达两个半小时。早早就期盼着下课铃声了。

走廊上，楼梯间里，人流缓缓地行进着。

“同学，让一下。”我侧过身子，看向后面拍我肩膀的人。

果然，是高中时代的校友。一下子感觉很亲切。到了大一第二学期，我似乎还没有完全融入大学的生活。

“中午，去第二食堂好好吃一顿？我请客，再喝点小酒？”

“有喜事吧？”

校友的热情感染了我。

这是个水晶一般明丽的春日，阳光像融化了的金子。天空的蔚蓝就像思妇眼中的梦幻，香樟树的串串白花犹如少女额角泛起的新奇的光。昨夜雨霁后淌若露珠的明亮星辰，幻化为白昼里展翅盘旋的淡淡鸢影。

校园里也处处弥散着无比动人的青春的烨烨光亮。没说出口的和说出口的恋情在温润的空气中轻轻绽放。鸟鸣婉转，杏林的曲径通向小夜曲的足音。仿佛古今中外的青春歌颂，全都聚集在了这里，美好温柔的形象和情愫像大雪织成的河流，借着远处山脉倒影掩映下的支流，像回归和团圆的欢乐酒杯一样，向四面八方迤逦流去。

第二食堂的厨师师傅围着略带油污的白色围裙，来给我们点菜。

校友点完菜，压低声音说：

“还有上次喝的那种‘小浓香’吧，师傅？”

“哎呦，想喝？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

“今天，是我妈妈过生日。”

“哎呦，”师傅正色起来，“那的确得好好庆祝。”

“师傅，你忙完活，一起来喝一杯？”

“好哇好哇。我先去送菜单，马上去拿酒。”

那师傅看起来跟校友很熟，对校友的事很上心。师傅走后，我问校友：

“***妈，过多少岁生日啊？”

“43岁，不算大生日，所以死活不让我回去。”

“当然啦，回去要做30多个小时的火车，简直是噩梦。”

“不就是30多个小时嘛，妈妈不让我回去，我忍不住还哭了呢。”

“哎呀，至于吗？”

校友对于我的惊讶，也表现出惊讶。

“怎么不至于？是妈妈过生日啊。上大学前，我一次都没有错过妈妈的生日，19年来，真的一次都没有错过啊。每年，我的生日也好，妈妈的生日也好，我们都是一起过的。”

我想起来，校友的爸爸常年在南方打工，回来的时间很少，不知道，这对夫妻现在是不是已经离婚了。

“所以，就算回不去，也要在这里庆祝一番？”

“好想妈妈啊。”

校友用手托着腮，凝望着食堂落地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流。

“嗯，我很少想妈妈呢，”我也看向窗外，“新开学，爸爸妈妈送我来这个完全陌生的学校，入校手续办妥以后，送父母到学校后面的公交车站点，等待去火车站的公交车的时候，我突然哭了起来。”

校友没有搭话，眼睛没聚焦地望向空中的某一点。

“后来，父母和我说好，每周礼拜六晚上八点给我来电话。每到那个时候，我都坐立不安，像等待秘密的恋人来与我相会一样，既兴奋又甜蜜。父母来电话的时候，是最安宁的时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幸福。”

我兀自陶醉在美妙的感觉之中，校友不知何时把头转了回来，很突然地说；

“刚才，好像看到妈妈的笑脸了。今天爸爸也回来了，请了同事，请了旧日的好朋友，在一家很高级的酒店庆祝生日。妈妈昨晚是这样在电话中告诉我的，我仿佛也看到妈妈的笑脸了。”

菜吃得差不多时，师傅送来了酒。

“为妈妈干杯。”

“祝阿姨越活越年轻。”我也进入了状态。

酒杯相撞，发出石英碰撞般的悦耳声音，清脆的鸣响，仿佛定格了时间。

“刚才，在教学楼走廊上看到的你的背影，我觉得十分寂寞，你的背影很寂寞，是吧？”

“嗯，寂寞。”

“我也在等父母的电话呢，我觉得，等待父母的电话，是非常寂寞的事情，因为只有电话而已，反而越发思念起来，就是这样。”

“就是林黛玉那种‘喜聚不喜散’吧？都是因为深沉的爱和思念吧。”

“以后，该怎么办呢？大学毕业，回到家乡似乎是不可能的了，要远离家庭了，我能撑下去吗？”

校友的情绪激动起来，我连忙转移话题。

“***妈，马上会给你打电话吧？”

“不，我不让她打，会哭的。”校友端起酒杯，“来，喝酒吧。”

高达56度的“小浓香”，灌进嘴里，火辣辣直冲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