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世珍
不知为什么,最近两次突然在半夜醒来,想起一个人来 ,泪水会一下子涌出来,想到最后我都双手合十,心中默念:“愿你此时活在天堂!”
她大我一岁,我们两家一直是邻居。11岁那年,我家搬迁,她家也一起搬,从原先的左右邻居变成前后邻居。她五岁丧母 ,有一个做木匠的父亲,上面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她家经常会有吵架、打架的事,很激烈,我妈就经常去劝架。
我妈那时是裁缝,家里好像不缺钱花,吃白米饭。弟弟看见她家吃麦仁饭,嚷着要跟她们换,她们笑弟弟是呆子。
每天放学后,我俩去挑猪草。通常是那种叫“刺艾”的草,长满刺,很戳手,我们拔惯了也就不怕了。我的篮子小,她的篮子大,但我们每次都把篮子装得满满,一直塞到提把,篮子看上去像朵花。黄昏时分,田间弯曲的路上就常常会出现这样的画面:一高一矮两个女孩,她左肩扛着大篮子,右手和我一起提着我的小篮子,慢慢往回走。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她就大我一岁却那么高大?
后来她上初中,我上小学。回到家,她教我学一到十的英语单词,并注上汉字让我拼读,我一下子就迷上了。初一时,我的英语便在班上崭露头角,得到老师的夸奖,她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是我的启蒙老师。
初中毕业,家里哥哥姐姐一致不同意她上学,说家里没钱,她就辍学了,哭也没用。我放学后书包一放,就去她家玩。看她们吃酱油汤拌饭,似乎很好吃,都不需要咀嚼,咕噜一下就咽下去。但是妈妈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允许我随便去她家,说没有妈妈教育的孩子少来往。所以每次都隔空叫唤我,回家再责骂道“自己家不回,老跑人家做什么!”她们因此笑话我:“大小姐回家吧!***叫你。”我不喜欢她们这么嘲笑我。但是后来一次去她家,她们正聊女孩子发育的事情,我不懂就问她们,她们说“以后你也逃不了这一关!”我害怕,便认为她们真的很粗鲁,渐渐就去得少了。
我上高中很少回家,她在家务农。她经常跑我家,向我妈请教如何做衣服。妈妈在我跟前夸她聪明,我不以为然,觉得她人高马大,不细致,不适合做衣服。她有时在家练毛笔字,我也练,我舅看到我俩的字,夸她写得比我好,我也是很不服气。她高大健壮,是劳动的好手,16岁开始劳动挣钱。哥哥、姐姐结婚都需要钱很不容易,这是她家的事,我不清楚,反正她一直劳动着。后来她哥哥下海捞鳗鱼苗出事了,嫂子带着孩子改嫁。她家就是不太平,幸亏她很能吃苦,像个男人一样劳动。
高三那年,她突然来学校找我,说给我庆祝生日。把我叫到街上面馆,给我一本书,还有二十块钱。吃面的时候,她放了好多酱油说:“不吃白不吃。”我说:“放多了,面就不好吃。”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她怎么知道我生日的,那时要骑自行车三十多里路才能到学校,那时二十块钱那么不容易,她还要再骑车回去。
后来她谈恋爱了,谈了几个男朋友,我都不喜欢,说她没品味。结果真的都不行,其中有一个闹了很大的纠纷,据说她被打伤了头。她说她必须带着老父亲出嫁(那个自私的父亲),又希望嫁个有文化的,有钱的。那哪能呢?到最后嫁了一个高中生,却是一个心眼极小,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男人,据说总是有矛盾。她结婚以后,我们再没见过面。后来妈妈告诉我,她患脑瘤去世了,那年我刚刚工作。
唉!念其短暂的一生苦不堪言,也罢,尘世间没有给她好的生活,唯愿有天堂供她栖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