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细雨文学网-中国纯文学经典网站!
  
  当前位置: 主页 > 小说频道 > 百味人生 > 见鬼了

见鬼了

 

作者:带雨的云 来源:本站原创 时间:2022-07-31 阅读:
摘要:儿时的家乡每逢中秋,便有许多群体性“迷信”活动。那是六十余年前,有些是在室外空旷地,有些是在家里的厅堂。厅堂的花样也

儿时的家乡每逢中秋,便有许多群体性“迷信”活动。那是六十余年前,有些是在室外空旷地,有些是在家里的厅堂。厅堂的花样也不止一种,今年是这个花样明年是那个花样。我最感奇怪的是一种叫做“匍花”的,大多是中年妇女参加。

天井边摆着两张拼起来的八仙桌,桌上供着香炉,燃起一大把香烛,香烟缭绕中一个个妇女跪跪拜拜以后围着桌子的三面坐下,匍匐在桌上,不多久,会有人在八仙桌上打呼,睡着了。

一些妇女则开始微微抖动、抽搐,渐渐的越抖越凶,甚至变得疯疯癫癫、恍恍惚惚,讲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谁的爷爷来了,某某的奶奶来了,那个三嫂子来了,这个六叔婆来了,要见什么人等等,据说是爷爷奶奶们的阴魂附在他们身上。

说到谁,谁的亲人就会赶快来和那个恍恍惚惚、疯疯癫癫的妇女对话,问爷爷怎样,奶奶怎样,三嫂子怎样,六叔婆怎样……多是说从前发生过的事,有时候也问未来。

妇女们都会赞扬说:“好灵好灵”。我好生奇怪,死去的人也能见到,岂不是见到鬼了。心想一定是那些妇女以前就知道一些什么,现在装神弄鬼,装成三嫂子、六叔婆。但她们都说不是装的,家里人的事别人怎么能知道。

我也想扒在桌上试试。有一个下河“洗澡”淹死的同学,找他问话试试看。大人不让,说小孩子不可以。

五星红旗升起以后就不许搞这种活动了,说是迷信。据说家乡近些年来的中秋节又兴起了过去的迷信活动,“匍花”也恢复了。

不料一天午休时,不想脱衣服上床,靠在沙发上休息竟然迷糊了过去,半睡眠状态中我也听见“鬼”说话。真是见鬼,还是大白天呢。

空中传来高亢而洪亮的声音,如同在天外荡漾:

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你说,你说!记住,这是给你的最后机会,记住,记住,举头三尺有神明,低头处处是精灵,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难欺。

地下也传来声音,深沉苍莽,嗡嗡声像是在地底震响:

你说!记住,记住,举头三尺有神明,低头处处是精灵,人有善愿,地必佑之,善恶到头终要报,只争迟来与早到。黄河尚有澄清日,岂能人间无是非。记住,不是不报,时间未到,时间一到,马上就报。

一人气喘嘘嘘,声轻似蝉翼、音细如游丝,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在空中与地面游弋飘浮。 

:我说,一定说,我一定说。这辈子,这辈子几乎没有,没有说过几回真话,很多话都是撒谎,所以总,总是耿耿于怀,像是,像是骨梗于喉、于胸、于五脏六腑,憋得、憋得非常难受,不吐不畅。就算临走之际,说,说个明,明明白白,吐,吐个痛快淋漓。

高亢而洪亮的声音又在天外荡漾,深沉苍莽的声音在地底震响。

:撒过一些什么谎?

:很多,真的,多得都记不住究竟有哪一些。

:嗯,当然,有人相信也有人怀疑,有人半信半疑,也有人坚信不疑,还有一些人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反正人云亦云,和大家一样的点头。连我常常也不信,需要,一级一级布置下来的任务嘛。估计有人反正没怎么当回事,人云亦云,大家嗯嗯便也跟着一同嗯嗯。

:当然也并不全假,有全假,有半真半假,常常弄得闹不清究竟是真是假,把真的也当成假的。有一些是想当然、是推测,有一些是捕风捉影,也有一些是张冠李戴、移花接木,比如把某某的好事给另外的某某,把许多人的好事一股脑儿安在某某一个人头上。如果把某某的劣行劣迹放在另一个某某名下更典型,就把它一股脑儿移植给那个人名下,各种各样的坏事丑行都成了他的材料。

:嗯,有些是听来的传言,也有些是向下面交代任务以后收集汇报上来的材料,他们有没有为了完成任而瞎编乱造就不清楚了。当然,有人一时完不成任务是可能自己猜想、推理,瞎编、想当然的,移花接木、张冠李戴,添油加醋、添枝加叶。本来就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的嘛。

听得我好困惑,居然可以根据需要编造,这样做,运气不好的人岂不罪上加罪、错上加错,甚至好人变成坏人。运气好的人岂不又锦上添花、好了更好,岂不坏人变成了好人,甚至当上英雄?。

我恍然大悟,过去太幼稚了。想起各种运动期间,尤其文化大革命。一会儿这个是走资派,那个是反革命,一会儿这个是反共救国军,那个是美蒋特务,甚至连国家主席也戴上了叛徒、工贼、内奸的帽子,原来那些都是根据任务和需要或者比例分派的呵。

记得自己所在的单位,今天揪出一个什么组织,明天又揪出一个什么组织,几天里成了一大片,一级级往上,甚至牵连了中央。结果一个也不是,完全是子虚乌有。

那个年代,掌了权的造反派说什么人是什么,别人敢说一个“不”字吗?那年代就是这样,今天揪一伙,明天揪一群,犹如沙里淘金,筛子的洞眼大大的,于是几乎全是沙子,哪里还会留下金子。

呵,难怪谚语说,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没错,那年代是不能随随便便说话,如果随便说话、一片真心,遇上这种爱编造的人来个添油加醋,岂不要倒霉完蛋。

有人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平常看来都是不错的人,不错的朋友,一到那个时候……啊,知面知心又能怎么样,兄弟姐妹之间和夫妻之间够知心吧,兄弟接了任务要揭发姐妹,不编怎么交代。呵,难怪文革年代许多人有了看法对家里人都不敢讲。

做人确实悲哀,大半辈子里不知道这些道理,竟然相信了那么多的谎言和假话。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口说不如身逢,耳闻不如目见”,这下明白了一些,难怪有人议论这个电影故事是编的,那个戏的情节是造的,某英雄人物不是那么回事,某反面人物也不是那么坏。

我忽然觉得惭愧,大学时还学过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学过“工具论”,学过“文艺喉舌”论,学过文艺要比生活本身更真实、更集中、更典型,更具有代表性。唉,我学过这些,照说该知道这个理的,算是白读书了,怎么会如此懵懂糊涂,把什么都当真,白苦了“十年寒窗”!

喂喂,喂喂,你别走,你慢一些走嘛,我还想多听听,你再多讲一些,多告诉一些。

啊?原来是梦。真见鬼,简直是大白天见鬼。赶快,赶快请来钟馗,烦请替我镇邪,要不然岂不鬼迷心窍。

【责任编辑:梧桐细雨】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验证码:点击我更换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