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正干着活，忽然一声巨响，眼前一片漆黑。大海惊叫了一声：“老刘，不好，看样子是矿井塌方了。”

“现实不幸被大海言中。他们向前走了几十米，前边的巷道没路了，被塌方下的岩石堵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摆在了他们的面前，也就是说他们被活埋在了井下。大海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大海下了七年矿井，凭经验，他预感这次塌方是大面积的，要想出去势必登天。

大海差点没哭出声来：“老刘，这一下咱怎么办？”

老刘思索了片刻，说：“咱不能坐以待毙，得想法自救，寻找出口。”

在这方面，老刘比大海经验老到。

他俩顺着巷道绕来绕去，走出了一身汗，也没有找到出口。他俩疯了似的，刨着塌方掉下来的岩体，又哭又叫：“来人呀，救命啊！”一切的挣扎喊叫都徒劳无功。哭过，闹过，随着时间推移，又趋于平静。

大海问老刘：“我们该怎么办？你话话呀。”

“像你这么刨来刨去，累死也出不去。”老刘说：“最好的办法是坐下来，保存体力，等待救援。”

漫长的等待中，饥饿一点点地蚕食着他们的意志。大海开始变得绝望起来。遇到这种情况，他知道生存的希望十分渺茫。

大海靠了靠老刘，六神无主地问：“你说我们会不会死掉？”

老刘也绝望了，长出一口气，从衣兜里摸出一根粉笔，借着矿灯光线在安全帽上写着什么。“人生自古谁无死？死了，就死了。不过我有几件心事放不下。”老刘边写边说：“我大闺女去年上大学时，借了工友老张三千块钱。老张是好人呀，我一张嘴，二话不说就把两个月的工资给了我。我准备给他打一个欠条，他说不用了。咱俩谁跟谁，我还信不过你。人死债不能赖，有子有女的，这钱应该还给老张。老张一个儿子不务正业，生活也不容易不是。”

老刘说着在安全帽上写下了七个字：我欠老张三千块。

大海说：“老刘你真逗，我们都快要死了，你还想着这些破事。”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啥时候我们都应拍拍心口，问心无愧才行。老张在我困难的时候接济我一把，这份恩情到了阴曹地府也不能忘。没有老张的三千块钱，我大闺女现在还不知道作什么呢。人啊，到啥时候也得讲良心。” 老刘说，“我这一辈子窝窝囊囊，死倒不怕，但我最放心不下的是老婆孩子。孩子还都小，没有工作。我老婆身体又不好，有肝炎病。我真怕她承受不住沉重打击，有一个三长两短啥的。”老刘说着，又写了几个字：我不在了，你们要好好照顾你娘。他这话明显是写给子女的。

老刘写完问大海：“你呢，难道就没啥要说的？”

老刘的情绪感染了他。大海想了想：“有，我这辈子感觉最对不起的就是我老婆。”

老刘嗯了一声：“你还知道你对不住你老婆呀。”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大海沉默了好久，又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人，我枉披了一张人皮啊！”

这，老刘知道。大海老家有媳妇，在矿上还粘着一个。

想想活泼可爱的儿子，大海声音呜咽了：“我老婆给我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我还这么对她。就因为嫌老婆是农村的，土气，我……我居然离婚要挟她，骂她，要她滚。她不走，我……走……现在想起来，感觉自己真混。”说到这儿，大海说不下去了，眼眶里涌出了大粒大粒的泪珠子。“还有一次，我回家晚了，多喊了几声门。她开门晚了。我给了她一个嘴巴子，还不允许人家哭。老刘，你说我混不混？”

老刘干笑了一声：“浪子回头金不换。知道自己错了，改了就好。”

大海说：“即使我现在改了，谁又知道？”

老刘说：“天知道地知道，你知道我知道，难道还不够？”

“不够。”大海说，“老刘，那你的粉笔来，我还想让她知道。”她指的就是他爱人。

老刘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递给了他粉笔。

大海在自己的安全帽上也扭扭歪歪的写了两行字：老婆我对不起你。如果要来生，我一定加倍偿还这份感情。想想，感觉还缺什么，又写了几个字：孩子靠你自己了，你要保重。

没有食物和水源，他俩饿了渴了，靠在巷道岩壁上一动不动，尽量保持体力。此时，任何消耗体力的举动，无疑就是扼杀自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也不知过去了几天。大海忍不住地问：“老刘，几点了？我们埋在下边几天了？”

老刘打开矿灯看看表，又关了。在井下矿灯就是矿工的眼睛，没了矿灯，就等于瞎了眼睛。眼睛瞎了，就更没生存的希望了。老刘说：“表早停了，谁知道呢？”老刘或许对这个答案也不满意，过了一会儿又说：“估计有五六天了吧。”

“老刘，你说我们家里知道我们被埋在了井下，会是啥反映？”大海怕自己停下说话，再也张不开嘴。

“哭呗。”老刘有气无力的说。说完，又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老刘。”大海又喊，此时老刘没了声音，昏死了过去。大海想拉拉他，伸出的手，却没力气缩回了。他的意识瞬间模糊了。

 就在半醒半睡时刻，突然，他听到有声音传来。那声源仿佛来自遥远的天籁，感觉是那么遥远……大海终于扑捉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大海，大海，你醒醒啊大海！”这声音听上去是这么熟悉，让他揪心。混沌中，他又感到有双手抓紧了自己。那双手仿佛给他微弱的意识注入了无限精神动力。大海使劲睁开眼睛，居然看到了自己的爱人。爱人双眼红肿，脸色憔悴，搂着他正嗷嗷直哭。起初，大海以为是做梦。既然是梦，就不要醒来。但咬咬舌头，又明显感到了疼痛。他知道这不是做梦。他们得救了。

爱人看到他醒了过来，“嗷”的一声哭了。

大海努着劲儿想笑，却流出了一脸泪水。

大海拿着安全帽，让爱人看。

爱人使劲点头：“嗯，我看见了。“

大海还想说：“原谅我以前的过失吧老婆，我对不起你。”但话没出口，声音却呜咽了……

事后，大海和爱人买了一些营养品去看老刘。老刘伤势严重，还不能下床活动。老刘看到他们高兴地说：“你跟我谁和谁，来就来呗，咋还掂东西？”

“我是给老嫂子掂的，你臭美什么。”

老刘看了大海的爱人一眼，“哏”的笑了：“你啥时候也知道关心疼爱女同胞了。”

“其实……经过这次事，我良心发现……真心疼爱我们的不是别人，而是朝夕相处的老婆。所以我现在的表现可好了。” 大海捅了一下爱人，“不信，让她自己说。”

大海一席话说得他爱人脸颊绯红，娇嗔白了他一眼，幸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