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人们之所以习惯地称他为“七公剑”，只因七公与剑早已融为一体，无法分割。

眼下，七公明显地老了。老了的七公哪儿也去不了，七公看剑的时候眼中也不再盈满炯炯的神情。

七公望着挂在墙上的那把剑，眼中有无奈的神情。

七公说：“想当年，凭这把剑，我行走江湖，所向披靡，无人可挡……”

不等说完，听的人就笑，而后说：“那现在你给我们舞一段看看如何？”

七公脸色顿时就有了不悦，说：“怎么能叫‘舞’呢？不能叫‘舞’。这可是真正的杀手剑啊！杀手剑是不可以叫‘舞’的。再说，这剑不见真正的敌手是“舞”不起来的。”

七公身板硬朗，尽管岁月使得他有些苍老，苍老的有些驼背躬腰，但七公仍然神气活现，脸上时常挂着招牌式的威严肃穆，雪白的胡须密密实实地扎撒在下颚上，笑起来的声音就像挂在镇口的那口铜钟。

七公喜欢下棋，下围棋。在镇子里无人可敌，七公下棋专著，下到高兴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拿眼瞄一眼挂在墙上的那把剑。想必是意识里那把黝黑的乌铁剑也在发威。

七公没有儿孙。没儿孙的七公把镇子里所有的年轻后生都当成了自己的儿孙。有人想跟七公学剑，七公说：“学了好，学了会防身御敌，但拿我的眼光看，你们学不好的，你们吃不了那个苦的。”

“七公，那你想必是早年吃过许多苦了？”有人问。

“那当然，那当然。”七公有些得意。“我三岁的时候就被送进了九华山跟一个道人习武练剑，每天往返十里为寺里挑水，练的就是个脚力，你们谁行？”

七公说是说，但镇子里没有谁当真，没当真的主要原因是谁也没真正见过七公把那把乌黑的剑耍起来。更何况是怎么样的所向披靡了。

不过有人见到过七公练剑，在七公居住的后院里。

七公关好了院门，眨眼工夫，一套七公剑舞下来，搅得小院风生水起，飞沙走石，连满地的残枝败叶都跟着一起飞旋舞动。削劈腾挪，蹲越闪转，身随剑走，招招溜得圆，行得端。身子在一处，而精气神儿贯穿到四面八方。抱拳收势，身子紧缩，拢在一处，好似满院子乱飞的燕子“忽”地一下都归了巢，寂静无声。

再看七公，反倒大气儿都不喘一口。

偷看的人就匝匝嘴连声赞叹，了得！了得！

不过有一日，终于人们见证了七公的神勇。

那天下着很大的雪，大片的雪花棉絮般层层叠落在荒野上，转眼间就天地一片素白。

远处有零落的枪声和炮声，外出的货郎急匆匆地跑回镇子，又急火火地收拾家当，逢人就说小日本儿来了，小日本儿见人就杀，见房就烧，还是趁早跑吧！

许多人就收拾起家当相扶携着往山里去了。

七公站在镇子口的古槐下望，有人说七公还不快跑，等 小日本来取你命嘛？

七公笑呵呵地说不急不急，再说，我这把年纪了，哪里跑得动啊！

有人看七公把那把剑自墙上取下来，他把被取下来的乌铁剑抱在怀里，拿一块雪白的布细细地擦，走过的人从来没见那把乌黑的剑那么扎眼，厚厚的剑柄是蛇皮缠绕的，有三尺长短的剑身异常的醒目耀眼。

日本人来的时候，镇子上死寂了许多。

死寂之中，一个留仁丹胡子的军官骑着黄膘马缓缓地走到镇子的空地中央，驻马向微观的人群叫：我们是来拯救你们的，从今天起，你们要做大日本帝国的良民，不许私通八路，不许给他们粮食和衣物，还有……

正说着，七公站了出来，说你日本人跑到咱中国来干什么？这一说使死寂的镇子更加寂静，许多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不知道那猪头摸样的日本人会发什么威风，想：恐怕这七公是死定了。

马旁一个翻译摸样的人翘着脚对那日本人说了几句什么，那日本人目光直视着七公，恶恨恨地说你就是七公？我是日本大帝国的武士，我最欣赏会武艺的人，你可敢跟我一较高下？

七公不说话，不说话的七公眼中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那日本人自马上偏腿跃了下来，迈着方步度到七公面前说，你的，敢还是不敢？

七公说好，听你的，不过咱可得有言在先，我赢了你，你要从这儿爬出镇子。如何？

事情一晃儿过去有六十多年了。

有年夏天，有个日本老人来中国，说是他的祖父在中国呆过，与一个中国民间武士交过手，祖父临死的时候一再叮嘱他，一定在有生之年到中国，要找到那个神勇的中国武士的后代，说有件东西要亲自交给他。

那个日本人走遍了中国大西北的每一个小镇，始终没找到那个中国武士的后代。

没办法，最后在一个没经过考证的古镇里，在一棵挂着铜钟的老槐树下，将一柄仍很刺目锋利的日式战刀埋在了树下。

而后“咚咚”地扣了三个响头回日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