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表姐(五)
姐夫住了几天院,病情稍微减轻就要求出院回家。他们的那一点可怜的积蓄根本不可能让他继续住下去,尽管医生一再警告出院对于此病的危险性,他还是坚持回家。年迈的父母带来了老两口积攒的几千块钱和一些亲朋好友捐的款。他们可怜这个幺儿,可是无能为力,表姐一再不要那点老人的保命钱,他们还是强行塞给她。他们没再回去,得照顾儿子让媳妇上班挣钱,虽然工资不高,对在家里种那两亩薄地还是强的。
表姐挣的钱几乎都给了医院,虽然如此,每月还是捉襟见肘。父母带来的钱在透析几次后还是花光了。而且即使在药物作用下,病情还是越来越严重,两次透析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医生告诉表姐,治疗此病的根本方法就是换肾,他的肾已全部不能工作,身体的废物毒素不能排出体外,会导致其它器官也慢慢衰竭。而换肾费用极高,最少也要几十万元,而且即使换了肾,术后抗排异反应的药也是贵的惊人,要长期服用,并且这样也不能保证所换的肾能完全正常的工作,换句话说,即使花费巨大,并不能保证姐夫能因为换肾而活下去。
表姐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去,不知道怎么跟二老说这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姐夫。说真话,嫁给他的时候她是有那么一点小情绪的,嫌他闷,又想想闷也有闷的好处,不招摇,危险小,顾家。这么几年下来,已然习惯了他的闷,每每看到别家的能干能挣钱的男人在外边寻花问柳彩旗飘飘时心里还是有点点小确幸的。姐夫其实不傻,他肚子里的那点墨水足以让他从电视报纸上知道自己的病情,并且知道所需花费,他已决定放弃住院,在允许的情况下做一般的药物支持即可,他不忍表姐一人支撑这个家,支撑有这种病人的家。所以他总是忍受身体带来的一切不适,总是笑脸相迎每天疲惫归来的表姐。
肾不能工作,即使正常的喝水吃饭也代谢不了,尿量严重减少,所以全身肿的发亮,又不让吃盐,胃口便极差,而不吃饭便营养不良,营养不良身体更差更没有免疫力,姐夫的身体每况愈下,几乎全靠透析维持。表姐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这段时间,亲戚朋友都借了个遍,还是远远不够。她都有了卖血的冲动。对,卖血!她跑到血站打听此事,可是却被告知现在早就不能卖血了,实行捐献制度,又一条路被封死。
晚上下班,表姐没有回家,她不是不想回,是真的不知道回去该怎么面对,该怎么凑出来下一次透析的费用,该怎么才能让这个家周转下去。她沿着一条背街走着,街上小店的霓虹灯花花绿绿的闪烁着,有的理发店里传出流行歌曲的声音,收废品的老头骑三轮车拉着一大车货物咯吱咯吱向前走的声音,虚虚实实的世界,光怪陆离的世界。一家按摩店门口站着一位妖娆的女郎,染着黑色指甲的手上夹着一支香烟,血红的嘴唇吐出一串烟圈,看着慢慢走近的表姐,俏声道:进来坐坐!表姐吓一跳,看着面前这个打扮得过分的女人,看见她身后的按摩店黑暗的灯光。她吓得落荒而逃,在小路的拐角处还听得到那女人的哈哈大笑声。不过表姐很快镇定下来,心里竟有了一点小九九。但她很快又把自己这种无耻的想法给否定了。做人的底线,就是自己的尊严。
又一个无眠的夜晚。
表姐看着在地上打地铺的公婆,看着蜷缩在床里边的女儿,看着面朝里消瘦却浮肿的姐夫,她淡定不了了。她悄悄起身,轻轻开门,慢慢下楼,又来到那家按摩店门口。门倒是关上了,但楼上的暧昧灯光却象一道刺眼的强光,直射进她心里,隐约还有浪笑声。她徘徊着,挣扎着,脑子里翻江倒海,暗涛汹涌。在无边的黑夜里,她寻找着那丝光,那丝希望,象一个奔走在沙漠里的孤独的旅人,渴望遇见一泓泉水。最后表姐还是回了家。她有了一个想法,也决定一试,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的这个想法会给她以后的生活带来多么大的影响,后来表姐说,飞蛾扑火,如果蛾是自愿的,那火还追究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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