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我吗？”

“爱！”

“你能爱我一辈子吗？”

“……”

 

【一】

那年的平安夜一点儿都不平安。

因为正好遇上周末，学校例外地允许大家自由活动。大多数的同学都回家了。只有女孩和她的几个好朋友，留下来狂欢。仪表出众的女孩自然成为了主角，唱歌、跳舞……当然，还有学着成年人的样子朗诵情诗。

同台朗诵的还有邻班的情诗王子。

“如果，我是一棵树——

我就会站在你走过的路边

哪怕，你不会停下脚步

我也要站在你的路边

只为了每天

我都能这么默默地看你一眼

如果，我是说如果

一百年以后

我还是一棵树

我还会选择站在你的身边

虽然那只是一方

没有生气的墓

我还是会为你站成这么一棵树

哪怕我枯成了树干

身上也会留下一行碑文

讲述我的爱

就连那凋谢的叶子

也会落在你的身边……

不，还是让我燃成火吧

为你驱走严寒……”

王子深情朗诵自己的新诗。大家热烈地鼓掌，只有女孩，呆呆地立着，良久……

“我写得好吗？”王子来到女孩身边。女孩使劲地点头。然后，女孩跟着王子去了他平时写诗的地方。听王子讲情诗，讲人生，讲爱情，后来就是讲情话……直到凌晨三点多，才回到自己的寝室。

接下来的，就是喷嚏连声，就是腾云驾雾，就是迷迷糊糊地被人叫着名字，被人送去了医院。

女孩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男孩一个人，正一声不吭地看着她。他已经这么一声不吭地等了几个小时了，本来他昨天是准备回家的，但是女孩说晚上有晚会，他就留在宿舍里。等着明早一起与女孩回家。可是早上来喊女孩的时候，才知道她夜里着凉，病倒了，就急忙与其他女生把她送到这里来了。

病房里静悄悄地，几乎能听见混合了药品的氯化钠溶液流进身体的声音。

“谢谢你”女孩小声说，十多年来，女孩第一次说出这三个字。男孩一惊，站了起来。脸有点儿红。

“哦，那什么，你的同学都回家了……我说我会照顾好你的，让她们走了……对了，你渴吗……我刚买了面包，你吃吧！”男孩有点语无伦次。

“谢谢你，从小就这么照顾我……你会为我站成一棵树吗？”

“树，什么树？”男孩纳闷着。

女孩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眼皮下面藏着一颗泪。

那年，男孩十六岁，女孩十五岁。

 

【二】

那颗泪流下来的时候，是五年后的一个夜晚。

那一天的早上，男孩像往常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敲响隔壁的门。女孩也像往常一样迟迟不肯起床。直到男孩说“真的要迟到了”时，女孩才看一眼钟表，然后慌忙起身随便收拾一下就坐上男孩的自行车，离开他们租住的那个小四合院，直奔他们打工的工厂。

男孩来这个城市已经一年多了，一直在这个工厂打工，已经成为了一个小组长。女孩就是通过这个组长才进入工厂的。工厂离租住的地方有十几分钟的路，路边开满了月季花，各种颜色的都有，每次看到杏黄的月季，女孩总是要男孩给采一朵。可是男孩总是说“摘下来，就枯萎了，不能保证它的生命，就不要乱摘了。

可能是因为快到秋天了吧，今天的天空出奇的蓝，金色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

“天要是老这么蓝该多好呀！”女孩说。

“怎么会呢？天有不测风云，不知道吗？”男孩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上真有几片云。

“是呀，云是漂浮不定的！只有花草树木永远有生命！”女孩一边说，一边大胆地把两只手从男孩两侧伸向前面，然后轻轻地抱住了男孩。

男孩身子抖了一下，车子也跟着抖了一下……

晚上吃完了晚饭，女孩还是赖在男孩的屋里不走。东拉西扯地没完没了。男孩喜欢她这样，但是太晚了，明天还要上班。可是又不好赶她走，只好敷衍着女孩。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女孩突然问。

“我……我不知道……”男孩努力地想。

“你会不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女孩看着男孩的眼睛，听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是不会欺骗人的。

“我……我说不好……”男孩低下了头。

“你要是答应我，一直对我好，我可能会嫁给你！”男孩偷眼看见女孩的眼睛里，有团火。

“我……我真不知道，我不能骗你……”男孩搓着手，手心里有些汗。

……长久的沉默。

“你去睡吧，明，明天还要上班……”男孩小声说。

女孩什么也没有说，静静地走了。

可是，这一夜，都不安静，女孩听着男孩在屋里辗转反侧的声音，泪水浸湿了绣花的枕头。

 

【三】

“你有女朋友了吧？”女孩假装不经意地问。

“没有！”男孩无心地回答。

“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女孩的心在跳。

“嗯……算是有吧！”男孩想了一下回答。

女孩没有再继续问，低头继续收拾东西。

决定离开男孩，是因为又想起了那棵树，是因为又遇见了那个王子。

那天路过书店的时候，见到一群闹轰轰的人。她好奇地向里面张望了一下。这一望，让她感到眼睛火辣辣地疼。是王子？对，就是当年的情诗王子，英俊依旧，潇洒依旧，只是更多了些成熟。

她低着头准备离开的时候，王子已经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本薄薄的诗集。龙飞凤舞的签名还飘着墨香……

跟男孩道过别，只是说准备回老家了，然后收拾东西。男孩一直在身边，默默地看着她把这样那样的小物件装进一个背包，然后帮她背在肩上。

女孩突然转过身来，抱住男孩。“说，说你爱我，说你永远爱我，我会留下来的！”

“我知道你去哪里，你也知道我爱你，但是我不能给你永远的承诺，未来会怎样，我永远无法预知，我不能骗你。”男孩注视着女孩的眼睛。

“我情愿你骗我，你就不能骗我一次吗？”

“……你还是走吧……”男孩转身，走回自己的屋子。

“你会后悔的！”女孩大声的发誓。

 

【四】

男孩并没有后悔，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从小时候上树给女孩摘青杏划破了裤子、捅马蜂窝给女孩找蜂蜜吃而被蜇得鼻青脸肿，到现在让女孩去王子身边，他一直不后悔。

女孩与自己在一起，也许并不幸福，自己永远不会讨女孩欢心。那为什么要占据她呢？就像路边的月季，折下来，就会枯萎的，干嘛还要折呢？男孩想。

男孩一直不后悔地活着，直到那天。

那天男孩已经长成了男人，已经成为那个工厂的生产厂长。不过他依旧租住在那个城市边缘的小院子里，原因很简单，去上班的路上，会看见美丽的黄色月季。他依旧每天走过开满月季的马路，那天他依旧如此。不过却遇见了女孩。

女孩也已经成为了女人，他正牵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路过。男孩伸手出小手，想去摘那朵月季，被女人拦住了。

“不能保证它的生命，就不要乱摘！”女人喝斥着孩子。

女人没有注意到男人已经停在自己身边。男人正在打量着女人，他后悔了。女人老了，虽然不足三十岁，却显得那么沧桑。是呀，女人的确老了，她怎么会不老呢？在孩子不足一岁的时候，诗人就离开了她，这么多年的折磨，不老才怪！

跟其他故事一样，没有太多的悬念。女人成为了男人的女人……

 

【五】

“你爱我吗？”

“爱……”

“你能爱我一辈子吗？”

“我只能说，现在以及以前我是多么爱你。未来会怎样，我们谁都无法预知，所以我不能给你一生的承诺。如果我说我爱你生生世世，也许你会满意，但那是对你的欺骗，也是对我自己。我无法相信存在欺骗的感情能持续多久，所以我只能乘现在还爱你的时候好好爱你！”男人盯着女人流泪的眼睛。

女人从男人眼睛里看到了真诚，看到了爱，也看到了未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