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窦初开
我相信,每个成年人都会遇到这样的现象:那就是,那个在喝斥声中像狗一样的孩子会突然间变得神情悒郁,沉默寡言。有时在干活当中会呆呆的望着一片毫无意义的墙角出神。这只是短暂的一瞬间,更多的时候,他们会在上帝的安排下神使鬼差的疯跑,和伙伴们进行着令成人鄙夷的游戏。
那时候,在每天清晨,我蒙着头,在被窝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想念着邻居的女孩。女孩子叫亚平,身材灵巧,面庞洁净,我想象着她像仙女一样走到我的跟前,和我手拉手的说话,没有人干扰我们,我满心欢喜,满脸含笑,和她在无人的黄昏里嬉戏。我不知道这种情形在今天看来非常简单的事情在白天实施起来却比登天还难,我没有借口去和她说话,我没有合适的理由能和他长时间呆在一起,总有人要干涉我们,我们也不会有一个无人的环境去玩耍。我知道,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像我那样的心思,我的想象也只是在每天起床前的被窝里产生,在无人知晓的绝望中消失。有一次,我走火入魔般地在一个黄昏神秘的踅到她家的门前,试图和她见一面。从门口望进去,在昏黄的电灯光下,她的有些金黄的头发毛茸茸的呵护着她的脸,她正坐在凳子上和她母亲说着话,铃音一样的笑声飘出门外,我难过地望着她,在黑暗的街道上独自站了有很长时间。我看到她一会儿咯咯的笑着,一会儿又站起来,去房间拿出一件东西,又坐在凳子上,和她母亲说着话。我希望她能站起来往出走看见我,会心的一笑,问我在干什么,哪怕她出来到一次垃圾。但我的梦直到上初中终于没有实现。
给我们在初一教外语的是本镇一个年轻的女教师,可能那时她还没有结婚,她圆突突白亮亮的脸蛋,留着齐耳的短发,皮肤白嫩细腻。我从第一排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身体的轮廓,她身体丰满精致。转身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右臂向上努力地举着,衣服被紧紧地向上拽着,臀部形成一个美丽的圆凸,她皮鞋的根细得像钉子一样。我能看到她的耳朵圆润白净,。她走下讲台领读英语单词的时候,会久久地将小腹贴在我的桌沿上,我能嗅得到她身上散发出一股青春女人特有的淡淡的清香。她读着读着,左手拿书,右手就放在我的面前,那是一只柔若无骨,白软如绵的手,她那样岔开无邪的撑在我的眼前,展示着她的美,我心旌飘摇,无法遏止那种崇拜。那时在学生中间,悄悄的流传着一种说法,说她和一位教化学的男老师相好。我们也经常见他们一块说着话从街道上回学校,但又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有的学生把它描绘得很淫荡,说她和许多男老师有苟且之事,有时丑陋的撕扯不开。我联想到狗和狗有时在街道上恋在一起的那种可怜的样子,我们就曾围攻过两只貌似凶恶但恋在一起的那种羞愧难当的样子,两只狗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停的眨眼睛,它们的叫声勉强而无力,似乎乞求我们离开。大家用木棍,石子投向它们,哈哈大笑,像捉贼一样愉快,其乐无穷,那种奇怪的样子像种子一样种在我的心里,我思索这其中的奥妙,想象着它们的难受。我觉得英语老师和化学老师绝对不会弄成那种样子,因为他们看起来都很理智和干练,但我仍然担心他们。我渴望英语老师能将我单独叫到她的办公室,对我诉说他的苦衷,我和她会进行一次长谈,并像儿子一样依偎在她的怀中,和她拥抱。我也曾被她叫到讲台上,她用那只温柔的手拧过我的耳朵,但直到我升入初二她都没有和我说过一次我想的事情。
那时我的前面是两名女生,教室很小,很狭窄,大家端坐着,几乎看不到邻桌的下面,我细心的观察过。两个女生的脚就在我的桌子下面不远处,她们都穿着布鞋。在上课的时候,同学们都聚精会神,我的双脚开始了它们的行动。大家都很专注,因为每个老师都有他们特有的古怪的词语,老师陶醉在自己的讲解中,大家要从他们纷纷扬扬的语言当中理出和课本内容有关的东西,这真是一件异常枯燥和无奈的事情。物理老师 和地理 老师每人都有一句可笑的口头禅。每堂课里,物理老师要重复170多个“我们这一个嗯”,地理老师要重复143个“唔这个啥呢”,我曾经和我桌友用记“正”字的方式验证了几次,一点都不假,这样我们每次上物理和地理课时都注意了老师的口头禅,我们挤眉弄眼,还会心的一笑。物理老师是一个民办老师,冬天穿着棉袄棉裤,下大雪的时候,他总是穿一双裂口的高统皮靴,那是他晚上浇地和趟泥水都穿的。他的蓝色的布裤带经常露出头,这些非常吸引我们。他最可恼的是让我们帮他干活不管饭。一次,他叫我们四五个同学在下午自习时帮他拔棉秆,拔了一下午,到傍晚时,我们又累又饿,心里盼望着老师给我们管一顿美餐,玉米榛子就萝卜或者炒洋芋,说不定还能吃上师母蒸的香喷喷的油卷馍。临到最后,他说:“大家也干累了,赶快回学校休息休息。”他给我们每人一把炒玉米豆,我们气愤的推辞着,他显得很爱我们,说道:“拿上,拿上,刚炒的!”
也就是在这时,我的双脚不停地去访问前面两位女生的脚,我专注的干这件事。我表面上正襟危坐,不动声色,脚下却异常灵敏,我能感觉自己的脚尖已经触到她的脚根,他的细微的颤动带给我的信息是受到感应还是麻木,无动于衷。有一会儿,她似乎觉察到我的意思,就呆呆得不动,似乎等待着我,任凭我的双脚温暖的夹住她的脚,她有时温柔的蠕动一下,那种蠕动既不是大声呵斥,也不是拂袖而去,而是一种半推半就,一种娇羞的低头。受到鼓励后,我就变得肆无忌惮,毫无节制,胆大妄为,双脚还不停的磨擦它们,这种大胆的表白似乎惊吓了它,它会迟疑的抽出去,轻轻地离开。我的双脚沮丧的伫立着,无所适从。我的目光自然蒙羞的避开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经常独自转悠到学校外面去,希望能有一个女生像我一样怀着孤独的心情相逢。经过女生厕所后围墙的时候,那棵高高的土槐树引得我产生无数次的遐想,我有几次在外边的田野无人的时候,也就是午饭后,夏天,抑制不住的渴望,我故意慢腾腾的走过女生厕所围墙,围墙外是一条土路,土路连着野外。我慢腾腾的走,听见里面有清脆的响声,心情异常的紧张和烦躁。后来学生中间传说有一个男生经常在镇子的供销社的女围墙外偷窥,有一次竟然用一根木棍去戳人家,受了伤害的女子惊恐得哭着在供销社里喊救命,供销社的几个男人绕道后面当场抓住了那个同学,暴打了一顿,学校说这个同学品质下流,影响了学校的声誉,要开除这个同学,她母亲来到学校哭着哀求校长,学校于是给了一个留校察看。这件霹雳般事件的发生使我心惊肉跳,愈加不敢轻举妄动。我的访问也更加隐秘,痛苦不堪。
后来有一位名叫杨小娟的女同学和我同桌,它似乎比我大一两岁,身材也比我高。每当夜晚镇上停电的时候,那时镇上经常停电。街道上漆黑一片,一切像回到了远古时代,眼睛成了多余的东西,即使睁得再大,却什么也看不清楚。满街道上只能听见人说话的声音,从远处或者近处传过来,那是恐怕撞上对方的信号。这时候,校园里北风怒号,教室里温暖如春,每张桌子上都亮着我们自己制作的小煤油灯,红红的如豆的光亮下,我和杨小娟紧紧挨着。她的胖乎乎的脸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橘红色,我的心中涌起无限憧憬和仰慕,心头暖融融的。我的左臂和她的右臂挨得紧紧的。教室里的点点灯光如同暗夜天上的星星,又像是无际的原野上点点的萤火。我有一会儿停下手中的功课,有些幼稚的定定地望着她美丽的面庞和眼睛,她的睫毛被煤油灯的灯光映照着,像河里的苇絮,橘红色的灯光下的她又像是传说中的公主,我希望这暗夜中的晚自习永远没有尽头。她的灵巧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柔韧的捏着笔疾速的写字,纸上发出“咕咕”的响声,像鸽子的叫声。她感觉到我在怔怔地看她,就停下手中的笔,扭过脸对我菀尔一笑。我把这种充满温柔的少女的笑对我心灵的抚慰记录了下来,那是我对恬静、纯洁、温柔的无限敬仰和渴望,是我幼稚而敏感的心灵四处寻觅的旅程,是对黑暗的逃避,冷漠的恐惧。老师在作文课堂上捉着我作文本的一角抖动着,虽然说我的作文写得好,但又揶揄我是不是在创作长篇小说。我羞愧的低下头,无地自容,我恐怕杨小娟看不起我,老师的讽刺我知道是天经地义,我并不在乎。
在我们都去城里上大学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年以后的事了。在邂逅的车上,杨小娟激动的仰着美丽的脸笑着对我说:“你那时害羞得像个女孩子,我们几个女同学在你回家后把你的作文本拿出来看,写的动人极了,想和你说,让你给我们讲,你却好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我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