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园林
冬至一过,冷空气一阵阵南下,上海犹如一叶扁舟在大海的浪峰中颠簸,气温刚刚回升几度,就又跌入低谷。
几个月来,因为脚伤不大出门。今天想起常去锻炼的园林,在这寒冬腊月该有另一番景象吧?好久没去了,倒有一丝牵挂。
出小区,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就到有了几百平方米的园林。在这寸金之地的上海市中心,有这样一块非公共绿地,也许得益于边上的五星级宾馆。它藏在宾馆的大牌子、停车场、茂密的树木后面,在路上一点都看不出。入口处虽然写着“私家花园闲人莫入”,但从不阻挠居民入内,可能是人不多,而大家也都注意“文明”,他们可以承受。
宾馆是洋名,园林也是洋派的。螺丝壳里做道场,设计颇费心思。
埋在地下两条粗壮的水管不断地往外涌水,人造了一条小河。小河仅十几米就到了头,水声却依然“哗哗”,原来它直角转弯后,从人造“悬崖”处跌落到地下“广场”去了。踩着枯枝败叶,从弯曲的小梯下去,欣赏到了“瀑布”。虽只有几米的落差,溅起的水花倒也壮观。水蓄在池中,形成月牙形小湖。两只鹅,一灰一白,悠闲悠闲地游着,水下的红掌清晰可见,头不时地向水中拱几下,又不时地昂首高亢几声。都说“春江水暖鸭先知”,想必是“严冬水寒鹅等闲”。
没有中式的飞檐翘角的亭台楼阁,有西式的一亭一廊。
亭子就在小河与瀑布间的岛上:蓝色镂空圆顶,有八根贴着装饰的灰白柱子撑起。一座水泥平桥使它与“陆地”相连,桥两边有与亭顶相同颜色的铁栏杆,桥头立着从西方电影里看到过的古式古相的路灯。
廊在草坪的东南角:狭长的弧形的紫藤棚,内设长条靠椅。顶上只有光秃秃的藤条,好在顶上长出一些黄中带绿的叶子,显得还有些生气。廊外圆形花坛里喷水嘴了无生息,在寒风中孤零零地矗立着。
中间的草坪是主要活动场所:老年人打拳、做操;小孩打滚、嬉闹。此刻,空无一人,只有石板铺就的小路歪歪地穿过黄多绿少的草坪,与中央的雪松构成一幅静中有动的立体画,倒也赏心悦目。
除西边是宾馆的停车处外,草坪的另外三面都被有着美妙弧线的水泥小路围绕,这是我以前倒走,顺走锻炼的地方。我常常边走边思考,记不清有多少篇文章就是这样构思的。一只猫儿蹲在树下呆呆地看着我,也许它在想:这么冷的天,这个老头一个人来来回回地瘸着——真奇怪!我吹胡子瞪眼睛,它不为所动。很快,它终于没了兴趣钻进树丛不见了。
整个园林,无论乔木还是灌木,都以常绿观叶为主,这也许是为了让入住宾馆的客人有个好的观瞻。落叶不多,大多躲在树根和路边,还有一些嵌入石板缝隙,但寒风吹来,还是被扫了出来,有时旋转着被送到空中,犹如飘舞的蝴蝶。最美的是银杏叶,满眼飞舞的金黄,编织着金色的梦。
四周都是高楼大厦,中午的阳光从井口似的天空中洒下,照亮了整个园林,是谁用墨汁把树木短短的影子画在草地这块大画布上?
这个闹中取静的地方,平时人就不多,隆冬季节人就更少了,我求之不得,大有朱自清的“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里。”的感觉。现在,我在寒风中,享受“独处的妙处”,受用这无边的醒脑寒风和冬日中午温和的阳光。
我喜欢这个园林春天的,那微微隆起坡地上盛开的,大朵大朵的茶花;
我喜欢这个园林夏天的,那被郁郁树影覆盖的小路上,阵阵清风带来的婆裟声;
我喜欢这个园林秋天的,那草丛中婉转低吟的秋虫。那舒适地躺在修剪平整的红色灌木上的,飘落的银杏叶。
今天,我知道了自己也喜欢这个园林的冬天,漫步在这儿,没有人打扰,仿佛一切都慢了下来:慢慢地观赏,慢慢地回忆,慢慢地展望,不快、浮躁、名利一扫而空。
欧阳修《醉翁亭记》中说:“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