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的烦恼
常言道“出风头”,意谓出头露面,张扬自我。风光在头顶,国人对头发就极其认真,费尽心思做出数不尽的发型,炫耀头顶上的“风头”。然而,头发留给我的却是根根烦恼丝。
儿时,脑袋四周剃得光光,中央留一小绺毛,打根细细的辫子。大人说,有辫子好抓,家里人抓牢了,阎王小鬼便带不走,命大。但“小公鸡”难免好斗,小伙伴之间一打起架来先就被对手抓住小辫子动弹不得,只好讨饶,要不就有苦头吃。
头发不停在长,一个月还得被父亲拖到剃头匠那里按坐在条凳上,任凭那个邋遢理发老头儿收拾一回。他一手捉刀,一手不停地把我的小脑袋前后左右拨弄。我总有一种小鸡遭受宰杀的恐惧。
夏天,跳进河塘游泳快活,可大人怕有危险,父亲一旦发现头顶上那一绺毛是湿的,屁股便难免留下巴掌印。
长大了,走出父母管束,本以为头发便获得自由。谁知烦恼更甚。上个世纪50年代有个口号叫“一边倒”,什么都得倒向苏联老大哥,“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嘛。头发也不能逍遥事外,向两边梳成小分头怎么行?也得跟着倒向一边,这种发式也就叫“一边倒”,一时很时髦。觉悟高的人还把向右一边倒的头发硬是调个向,倒向左边。头发倔强不肯调遣,便白天用手压迫,睡觉戴上压发帽,直到把头发压服为止,做个彻里彻外的“左派”。
“史无前例”时期来了,造反也造到头发上。我头上也有顶算不上乌纱的乌纱,接受批斗之前,造反派先就左一剪右一剪,剪成花头;或是剪一半留一半,叫阴阳头。让你没个人样,一眼就看出你是非人的牛鬼蛇神。这同造反派给批斗对象戴高帽不同,没有三两个月是别想恢复人形的。头发这劳什骨子就不只是烦人,而是让人恐惧了。
改革开放,头发也解放了。满街美发飘起不尽的风景。靓女们或长发批肩,瀑布倾泻,渲染着妩媚,飘逸着美丽;或运动短发,如翅欲飞,飞扬着青春,飞扬着个性。男士们或随意梳理,潇洒自若;或一丝不乱,稳重深沉。然而,头发从政治漩涡中爬上岸,却未能摆脱烦恼。女人忽然有一天于万千青丝中发现一根白发,一声惊呼,一下子陷入“明镜悲白发”的伤感。想拽住青春尾巴,对白发就狠狠地见一根拨一根,连根拨。男士也不轻松,生活好了,油腻吸收多了,秃顶的也多了。光亮的脑门、脑袋,在女性面前便不由得生出自卑。先是动员毛发已经稀疏的“边区”紧急支援“中央灾区”。接着四处打听,重金求购生发奇药。待到终不见寸草还青,便只好戴个发套遮头过闹市,夏日炎炎也是不肯露出庐山真面目。
时下,陡然又掀起染发风潮,黄色的,大概也是一种与西方“接轨”。真不知道头发哪天才会免受折腾之苦。
向往美,人之天性。在下主张,不要因为头发把自己弄得太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