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蚀风清夜静时
或许是现代都市的“亮光工程”,使得我们生活的夜晚空间,成为一个亚白昼的环境。如果不是有意识地“举头望明月”,简直就想不到天空还有那么个月亮美丽神物。
天象预报,5.5日晨有月全蚀。这激起我生出一种久违的月儿情怀。老夫聊生少年趣,头一天晚上就把闹钟拨到次日晨三点。
闹钟准时叫醒我。窗前举目中天,正是“更深月色半人家”时光。好个“天涯破镜飞”,圆月的一边已然被阴影“占据”。
大概由于月蚀罕见,加之古代先民又视月蚀为不吉,文人雅士的月蚀之作,便寥若晨星。倒是唐宋大家的韩愈写有《月蚀诗效玉川子作》,“尝闻古老言,疑是虾蟆精”,说月蚀是虾蟆精作怪。诗中声讨虾蟆精蚀月之猖狂,绘小人得志之情状,责诸百官失职之过,吁请毙杀虾蟆精。寄讽而又直斥时事,其景、其情、其比兴,纵横奔放,诚乃大家手笔。
我生于农村乡野,月蚀更有“天狗吞月”的传说。夏秋纳凉。有人一发现月生阴影,就惊呼起来,“天狗吞月了!”儿时的村落里多有一、二套锣鼓,是过年的时候,一班青年锣鼓手敲起来闹年的。有“天狗吞月”,便立马拿出来敲得如暴风骤雨。没有锣鼓的人家,就用洗脸铜盆猛击,这大多是我们孩子干的事了。一边敲打一边叫喊,热闹得很。据说,那是要造出声势,吓得天狗把吃进嘴巴的月亮吐出来,叫天狗夹着尾巴逃走。孩子忙着图热闹,大人们就忙着焚香礼拜。说是为了请天帝拯救月亮于灾难,或说是为央求天狗放过月亮。敲锣和烧香,这大概也是软硬兼施,但求月亮躲过一劫。直到月蚀过去了,乡民们才松一口气。现在想来,乡民真的又是纯朴,爱月爱得纯朴;又是可笑,科学无知得可笑。倘若这月蚀在夜半发生,起夜人碰巧发觉,便呼喊着首先敲响铜盆,接着所有乡民都从睡梦中爬起来响应,铜盆声很快响成一片,心齐得很。
而今我伫立窗前,唯有清风习习,树影婆娑。城市酣然睡梦中,没有白天的喧嚣嘈杂,自然更没有了儿时的那种喧嚷和热闹。看阴影在月宫悄无声息地扩张、收敛。一个月才能经历一次的“阴晴圆缺”,恍惚间,全在眼前呈现,蓦然不知“今夕何夕”,却让人既感受到“初月如弓未上弦”的那种娇柔之秀,又领略到“三五团圆照满天”的那种丰腴之美。
窗前“独坐对月心悠悠”。悠悠体味月蚀的美,大概全在一个“蚀”字。“蚀”而变,变而生缺,残缺之“缺”。月儿不能常圆,月圆是一种短暂,恰如世事难能有永恒的尽善尽美。谁能否定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婉约之美?谁能说断臂的维纳斯不是美神?发现和认识残缺美,是一种修养、一种心灵、一种目光、一种勇气。一个人能感知残缺美,他的心灵天际定然是“长空万里,云无留迹”,就一定有一个阳光灿烂的心灵世界。
月儿终于从地球影子里走出来,晨曦随即挂在东方。又是一个明朗的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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