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小小“四人帮”与我们不同，是我阶层意识的萌芽。进入初中以后，又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

小龙是小姑家的儿子，除了眼睛大，没别的特色，连我都觉得他是个普通孩子。直到他考上中专的消息，仿佛一声惊雷炸醒了人们，大家才开始由震惊，开始对他刮目相看，渐渐觉得他聪明起来。人就是这样，“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成败会让人连长相都会变，智商更不用说了。

这也怪不得别人，小龙自己有责任。

有一年寒假，我去小姑家玩。小姑把我叫进屋内，递给我一张成绩报告单，悄悄问我，“你看这个成绩报告单上面的分数是不是真的？”我拿到手一看，忍不住笑了。那是小龙的成绩报告单，好像是被水浸湿了，字迹显得模糊。但我肯定地对姑姑讲，“一定是小龙偷改了分数，又怕你知道，然后故意把成绩报告单掉在水塘里。你看他把75改成了95。”姑姑叹息说，“这个小龙，唉，我说怎么考得这么好！”

我不知道小龙的成绩怎么样，只知道他在班上不太有名，有名的是一个姓梅的女生和一个姓高的男生，人家都是干部子女。小龙算什么？一个这个名不经传的人。

中考前一个月，小龙回到家对胖奶奶说:“老师说补充蛋白质可以增强记忆，让我们每天早上要吃一个煮鸡蛋。”二姐笑着说:“老师不是说给你听的，你成天捉鱼摸虾，还是省钱让妈妈买条小船给你捕鱼。”胖奶奶说:“煮鸡蛋没问题，你不要把我的鸡蛋骗吃了，结果又没考上。”

这件事是小姑后来告诉我的，“你看家里没一个人相信他能考上。”小姑是那种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上学的人，两个女儿她也没亏待，但她们没考上，怨不得她。我很好奇地问小龙，“为什么之前都没听说过你成绩很好，能考上中专呢？”

“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哪能入老师的法眼？”小龙考上了，有资格发表评论。阿珍没考上，她也说过这话，可我没放在心上。

光南初中建在六队和七队之间，规模很小，距离六队只有一条田的距离，我有一次课间操跑回家又跑回学校，没人知道。平时我和阿珍步行上学。阿珍大我一岁，从小到大她都特别照顾我。我们一起挑猪草，看电影，一起上学，放学后一起玩。但有一次我滑倒了，她笑得直不起腰，气得我几个星期没理她。

“他成绩又不是最好的，老师让他当班长。平时管我们盛气凌人的，我都不愿理他。”

姜琪骑车从我们身边飞过，阿珍看着他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说。那小子白白胖胖的，戴一副眼镜。平时骑车时，两臂笔直撑着龙头，肩膀平端，挂着一个崭新的军用书包，目不斜视，当我们是空气。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他爸是个队长。”

在学校和六连之间，有我家的两分地，长着绿油油的薄荷。我每天放学回家，就去地里拔一会草再回去，是妈妈分给我的。跟阿珍比起来，我这劳动算不得什么。她完全就是家里一个劳动力，大姐，二姐先后出嫁，哥哥结婚都要钱。妈妈在她三岁的时候死了，爸爸一个人在外做木匠。她是吃着酱油汤泡饭长大的孩子。

初中一毕业，哥哥姐姐便反对她再上学，她只得哭着离开学校，十六岁便开始了成年人的劳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