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着， 淅淅沥沥，像无数只温柔的小手轻轻敲打着办公室的窗户，滴滴答答，是那样柔和，那样轻巧，仿佛在低声吟唱着一首暮春的赞歌。放下手上令人眼花的卷子，移步走廊，凭栏伫足，举目远望，乡村田野小溪山林都笼罩在烟雨中。雨还在下着，还夹着带点寒意的风，渐下渐大，漂漂洒洒，像千千万万根晶莹的银线从天而降，装点着天空，滋润着大地，朦胧中闪烁着晶莹，晶莹中弥漫着朦胧 。终于远处的村庄小山模糊在如烟如雾的雨中，围墙外附近田野上忙碌的人影则依稀可见。

“好雨知时节”，连续下了几天的雨真是及时，像一场甘露滋润着干旱的大地，稻田里的水满起来了，秧地里的秧挺起来了，田野在欢笑，农民在欢笑！沉寂多时的田野终于热闹起来了！喷着白烟的金牛乐此不疲来回耕耘着，披着雨衣的人们手托秧盘忙碌抛插着。大人来了，小孩来了；老汉来了，妇女来了；田间地头，充满欢乐，仿佛眼前落下的雨点和抛下的秧苗都变成了沉甸甸金灿灿的稻谷。

“家里的春插也应该开始了吧。”看到此番情境，不禁想道，眼光连忙向遥远的小村寻去，希望找到绿树掩映中青砖白墙的家。无奈，雨丝如织，烟雾如纱，家在何处？农忙时节，年老的父母定然不会闲在家里吧？思绪乘着寒风的翅膀穿过雨丝飞到了我看不到的田野。此时，他们在哪忙碌呢？

或许父亲此刻正在田里赶着牛耙田吧。脑海里忽地涌现出这样的一幅画：斜风细雨中，一头黄牛正拉着一把铁耙深一脚浅一脚用力地向田边蹬去，而它身后的老汉两边裤脚高高卷起，头戴竹帽，身披雨衣，左手边拉牛绳边握耙把，右手边拿鞭子边扶耙把，踩着冰冷的烂泥紧跟其后。只见他时而扬鞭抽打，时而拉紧牛绳，时而大声吆喝，时而咬牙呵斥，时而力按耙把，时而抽起铁耙，还不时用一只粗糙得像干旱时的田埂的赤脚摊开成堆的泥土。一时间，冒着泡沫泛起泥油夹着雨点的浊浪向田的两边奔涌而去。而铁耙的后面出现了一只只深浅不一形状不齐的脚印窝，不过瞬间就被风涌而至的泥水淹没。他头上的竹帽已泛黑色，不知遮挡了多少风雨和阳光，而此时怎么就挡不住这点小雨呢？他那布满沧桑的脸上雨珠点点，他只能不时扬起沾满泥巴的衣袖擦去，不一会浓密的眉毛花白的胡子又多沾上了些泥巴……

或许他此时又是在修整着田埂吧。或许他现在正拿着铲从田里铲起一块块泥土使劲地糊在田埂上，他一只手扶着铲柄，一只脚支着地，另一只脚抬起用力地踩着抹着糊上去的泥巴，还不时用铲拍拍，原本粗糙开裂的田埂很快就变得光滑如粉滴水不漏。

又或许他正在秧地里弯着腰用双手扯起着秧盘吧，又或许他正挑着一担秧苗踩着泥泞的小路往田里走吧，又或许他正在田里做着他不大熟练的抛秧吧……

雨继续下，已细如粉沫；风继续吹，那寒意如初。母亲又在做什么呢？

或许她正在菜地里摘菜吧。雨点亲吻着鲜嫩的菜叶，菜叶拥抱着雨点表示感谢。母亲来了，单薄的肩膀上被扁担压着，瘦弱的身体披着雨衣，行走有点不便的脚穿着防水的胶鞋。尽管戴着竹帽，但满头的白发还是清晰可见，发端已沾了不少雨水，雨水晶莹剔透，似玉似珠，银发丝丝尽白，如雪如霜，是白发映衬了水珠，还是水珠装饰了白发？只见母亲放下空担，弯下腰，伸手到菜根下用力一摘，菜叶上的雨珠像一颗颗珍珠一样顿时撤落在地随即碎了融了，而母亲的长满粗茧的手像在水里浸泡过一样一下子全部湿完了。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母亲也摘够菜了。挑起满满的一担，母亲的脊梁比她肩上的扁担还弯，但她却显得心满意足，因为她可以安心地去插田到万家灯火明了。

或许她此刻正在田里撤着肥料吧。或许她现在一手提着装着肥料的袋子，一手伸进袋里抓起肥料，一手手白中带灰的肥料从她的手中撤了出去，散到空中，落到田里，仿佛是雨点打落了柳絮飘飞到了田里。撤毕，她把袋子在田里洗了洗，还特意筑高出水口，以免雨下水涨“肥水流入了外人田”。

又或许她正在和父亲一起扯着秧盘吧，又或许正用车拉着秧苗吧，又或许正在田里抛着秧吧……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呢？凭栏而立，冷风扑面，思绪仍如雨一般没有停下来，那些曾经目睹了无数次的画面像放电影般一幕幕地呈现在脑海里，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清晰，仿佛就在眼前。绵绵春雨如故，双眼渐渐模糊。摘下眼镜，擦擦眼睛，放眼再看，不远处田野上的人们依然忙碌着，他们构成了那雨中最美的风景！

（写于 农历三月初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