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开学后的第三天

地点：学生牛得志家

人物：牛得志（男，初二级学生，约15岁）

牛母（牛得志的妈妈，约40岁）

马老师（男，牛得志的班主任，约25岁）

羊主任（男，学校教导主任，约35岁）

（牛母在屋里扫地，马老师与羊主任上）

马老师：大嫂你好，这里是不是牛得志家？

牛母：是啊，你们是——？

马老师：哦，我姓马，是牛得志的班主任，这位是学校的羊主任。

羊主任：你好你好！（向牛母点头示意）

牛母：哦，原来是马老师羊老师，快，快进来坐。

（马、羊坐定，牛母奉上两杯水）

马老师：大嫂啊，得志他——不在家？

牛母：他——到厂里干活去啦，还没回呢。

羊主任：厂里？干活？开学都三天了，你们就不知道？

牛母：唉，知道，知道的。

羊主任：知道还让他干活啊？干的什么活？

牛母：帮服装厂搬货呗。唉，他不想读了。

马老师：我说大嫂呐，这怎么行？《义务教育法》可规定，适龄儿童与少年必须接受义务教育，中途不得辍学！违令者（故意提高声调）——

牛母：怎么样？

马老师：违令者学校将对其进行家访（语调如泄了气的皮球，样子无可奈何）。

牛母：唉，俺们虽是乡里人，但也知道这国家大大的法律，可是，俺孩子他确实不想读了呀！

羊主任：是孩子自己不想呢，还是你们大人的意思？

牛母：哎呀，我怎敢哪，老师！我这辈人吃尽了没读书的苦，他爸如今在外边靠给人搬砖砌墙过日子，出门时还千叮咛万嘱咐孩子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要听党的话做祖国的花朵，将来争取为四个（若有所思）——什么化多做贡献来着？

羊主任：（一本正经地说）现代化！

牛母：对，为现代化多做贡献！得志下头还有两个弟妹在念小学，我都希望他们顺利念成，出来才能找份好工作！

马老师：既然这样，你孩子牛得志为什么还不到校上课？是不是学费的问题？要知道国家现在免除了农村孩子的学杂费，只需交90块钱的课本费就可以了呀！你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幸福的事？

牛母：（愣愣地看着马老师良久）听说外国就有。

马老师：啥？外国有啥？

牛母：人家外国的学生，什么乱七八糟费用全免，学校还包午餐和校服哩。人家实行的才是真正完全免费的义务教育！

羊主任：（故作深沉）有这样的事么？我说你一个农村妇女，怎懂得这些？

牛母：前阵子，我们村那位旅居美国的七叔公回来了嘛，他跟我们闲聊时说到的。

马老师：嗨！人家美国搞的是——资本主义！资本主义是——是啥你知道吗？

牛母：唉，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晓得什么资不资本不本的，我只听说过人家朝鲜和古巴，也是社会主义呀，经济也不见得比咱国家强呀，可人家搞真正的不用老百姓掏腰包的义务教育已搞了几十年，哪像咱们的义务教育，挂的是免费羊头，卖的是收费狗肉……

羊主任：行了行了，扯远了扯远了！我说嫂子哟，国家有规定，家庭状况困难的学生，可以出示村委会证明，向学校申请减免费用。

牛母：感谢党的一片好意，但我家得志确实不想读了。

马老师：原因呢？我们想知道确切的原因！要知道他还小，才上初二，要打工等毕了业再打也不迟呀！

牛母：唉（无动于衷地），老师你也知道，得志这孩子太调皮了，去学校会给老师们添乱的，真是操心死人。

马老师：说实在的，据科任老师们的反映，得志同学以前确实不太懂事，但学校能将不懂事的学生扫地出门就万事OK了吗？不能！因为学校就是专门教育子弟的地方，学校不管，难道交给社会管？交给110管？所以，这点请您放心。

牛母：谢谢老师，我看还是等他爸回来商量商量再说。

羊主任：算了算了（举手示意），既然孩子跟他爸都不在，咱们今天就先谈到这。我这有张《流动生情况调查表》（从公文包中取出、递给牛母），您收好，等孩子回来了让他填好、签名，然后交还学校。行吧？

牛母：好的，好的。

（羊主任与马老师出屋嘀咕，牛母在屋内继续扫地）

马老师：我说羊主任，事情还没问明白，咱就这样走了？

羊主任：你这傻蛋，事情不明摆着吗——牛得志他可能家境贫穷可能无心向学也可能是其它原因，总之有一点事实就是：他不想读了！既如此，咱们徒劳无益哇！哎，没想到啊，你姓马，我姓羊，今个儿咱马加羊还斗不过一头“母牛”。

马老师：呵呵呵……说实话我对牛得志这种差生是存在拒绝心理的，你想想，课堂上交头接耳无心听讲，课余时间又跟同学吵嘴闹事，这样的学生谁想收哇？今日要不是为了巩固入学率，我才懒得说好话呢。

羊主任：是哇，一个学生没入学，学校就要被上级扣掉两百块钱，现实太残酷啦。算了，等他们签了那张《流动生调查表》，咱们拿了向上级交差便是。走……

（此时学生牛得志归来，在家门口碰见羊主任与马老师，双方面面相觑）

牛得志：马……老师，羊……主任。

马老师：好哇牛得志，你可回来了。

羊主任：哦，原来大名鼎鼎的牛得志就是你，既然来了，咱再进屋谈谈。

（三人进屋）

牛母：哟，阿志这么早就回来啦？

牛得志：（靠到母亲身边，小声地说）老板看我累了，叫我先回来休息。

牛母：（摸摸得志的头）那赶紧喝水去，快！

（牛得志喝完水，又靠到母亲身旁）

羊主任：我说，得志啊，干的啥活啊？

牛得志：（擦了擦头上的汗）服装厂，搬运服装。

羊主任：一天，能挣多少啊？

牛得志：一个月五百，一天……（扳了扳手指头）就不知道了。

马老师：呵呵，看来数学不行啊，还得回校继续学习！

羊主任：得志，你的意思呢？

牛得志：我（犹豫了一下）——不是念书的料，不读了。

羊主任：那我问你，干活累还是读书累啊？

牛得志：读书累！

羊主任：哦，为什么啊？到学校里跟同学们玩，总比你在外头风吹日晒强吧？

牛得志：我就是不想读！

马老师：你现在没读，将来想读都没得读！

牛得志：没读就没读！

牛母：你这孩子！（提了提牛得志的耳朵）不得无礼！（转向马、羊两位）马老师、羊主任，我今天直说了吧，这孩子不是不想读，是不敢读。

马、羊：（合声）不敢读？

牛母：他害怕学校。

马、羊：（合声）害怕学校？

牛母：是的。

马、羊：（合声）此话怎讲？

牛母：（牛母卷起牛得志上衣的袖管，马、羊二位起座惊视）儿呀，妈来问你：这道疤痕是啥时留下的？（指点手臂）

牛得志：上个学期。

牛母：怎么留下的？

牛得志：逃课了，被政治老师的竹鞭抽了一下。

牛母：这一短撇又是咋回事？（指点手臂）

牛得志：上课时嗑瓜子，吃了数学老师一棒——扫把棒。

牛母：（牛母卷起牛得志的左裤管，马、羊走到一旁，面面相觑，相互间紧张地摆手势，不知如何是好）这一长捺呢？

牛得志：（马、羊回望）作业没交，地理老师说留条长江作纪念。

牛母：（卷起牛得志右裤管）这个红红的参差怎么来的？

牛得志：英语老师说教我大写字母“X”怎么写（哭丧着脸）。

牛母：你这膝盖怎会肿起一块来？

牛得志：（搂住母亲哭）妈——您别问了，呜呜……

马老师：这……这都是遗留问题……遗留问题。

牛母：哼，什么叫遗留问题？我看你铁定是个教历史的！

马老师：（搔搔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大嫂哇，还真被你说中了。

羊主任：（义正辞严地）岂有此理，竟然有这样的事？！

牛母：（音调提高）就有这样的事！我家得志是顽皮了点，可你们老师也不能把人当土匪来揍呀！别人的孩子上学只交课本费，可我家孩子每学期除了课本费还得交几百元的医药费，你说这不是存心逼咱一个农户人家破产吗？

（双方沉默片刻）

羊主任：嫂子您放心，这件事回头我一定从严查处！体罚学生是《教育法》所不允许的，坚决不允许的！

马老师：我看，今天的事暂且这样：学校方面，该查处的查处；牛得志同学呢，有错须改，改了就上学去，重新做个好学生……得志你看怎样？

牛得志：（看看母亲）我听妈的。

牛母：（思考一会）唉——！

马、羊：（面面相觑、摇头，后合声）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