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鳗鱼苗十几块钱，海防村刘二的老婆在闸口用舀子舀了十几条鳗鱼，竟然卖了100来块钱，真的是奇了！”

鳗鱼苗值钱的消息不胫而走，引起海边几个村民内心的骚动。这种白色透明，银鱼似的鱼苗一下子拥有了巨大的魔力，吸引着人们关注大海，那里有巨大的宝藏。海边的人们各自做起了发财梦，梦里这美丽的小银鱼不停地化身为美艳的女子、金灿灿的黄金、辉煌的屋宇……

清明节过后，丁家三兄弟领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聊天。  

“东门村家家户户砌了大别墅，装修很豪华，还买了很大的船！他们赌钱从来不数都用尺子量！”丁二聊起这事两眼中放光。这个老大老三也都知道，大家有目共睹，原先那里就是荒凉的滩涂，人烟稀少，渔民的房屋大都是三间平房瓦屋而已，门口除了出了很多贝壳，就是白白盐碱地，除了荒草，看不到其他绿色。然而就一年的功夫，东门村渔民好像一夜暴富，曾经破败的渔村摇身一变成了富人区。

“东门村的女人现在可金贵啦！个个身戴金银首饰，衣着光鲜亮丽。虽然生在海边，却都是肤白貌美，供养在家里不用干活！”丁二的老婆很是羡慕地在一旁附和。不过她也只是说说，她知道自己的老公是个没出息的人。海里捕鱼可不只是要胆子大，水性好；还要有本钱，造一艘大船需要几十万，他家没这个能力。

“以前你们都说小孩子不能吃鳗鱼，不然上学写字就会像鳗鱼一样歪歪扭扭。现在却跟我说鳗鱼营养很高，是要出口到日本的。那个红烧鳗鱼像肥肉一样的，我反正不稀罕！”丁老二的儿子卫东在一旁插嘴。

“哎，我说二弟，你最近生意怎样啊？”老大突然问老二。 

“加油要排队，你说呢？不过跟捕鳗鱼苗比起来差远了。”丁老二开了一个加油站，也算是日进斗金，小日子过得很富足。

“不如我们合作买一艘大船，下海捕鱼苗，稳赚不赔。老三水性好，带上他。”丁老大在这个家族一向很有领导力。儿子 最近刚刚建了公司，搞起了鳗鱼养殖，他想做一个水产加工的产业链。

……  

东门村的青壮年男子几乎都走上了捕鳗鱼苗的道路，丁家兄弟跟许多渔民很熟，在他们的帮助下也筹钱造船出海捕鱼了。他们个个身材魁梧，水性很好，虽然不是专业渔民，下海捕鱼也是家常便饭。赶上这个风口，怎么能错过这个挣钱的机会呢？  

然而，海是有脾气的，平静时他让渔民们满载而归，生气时他也让他们恐慌，感受死亡的威胁。

九月的一天，天气预报报晚上会有台风12级，这让所有家里有男子出海的人们心头都一阵紧缩，海上无风还有三尺浪，这么大的风在海上行船。听着外面的风声，丁家的老人和他们的媳妇们心里都惶惶不安，每个人头上都笼罩着不祥的阴影。  

早晨，正坐在学习的卫东，突然被老师叫教室。老师一脸严肃对他说，“你赶紧回家，你叔叔出事了！”卫东一阵惊慌，没来得及问具体就骑车往家赶，他知道大伯和哥哥小林在一条船上，三叔自己有一条大船。一路上他心里暗自揣测，“是哪一位叔叔呢？是大伯吗？他年纪大。可为什么是说叔叔呢？不可能是四叔他的身体好，水性又好。”

一进村子卫东看见迎面走来一个人，那不是大伯吗？还只是9月份，他身上竟穿这个棉袄，两只手缩在袖子里，一副非常寒冷的样子。卫东心很惊慌，几乎可以断定是四叔。他不敢相信，三叔那么年轻，一个孔武有力的人！

“昨晚海上突然起风，天上乌云都要压到海面，海上的浪很大，掀过了头顶，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浪。好在有小林，不然，我们俩也回不来了。”丁老二声音很低，还沉浸在后怕中。

船颠簸得很厉害，丁老大就已经头晕犯，呕吐了。小林站在船沿，也几次差点掉进海里。丁老大只好喘着粗气，让只有18岁的小林用绳子捆住腰，一个晚上不停歇地把船舱里的水往外舀。经过一个晚上的辛苦，终于平安度过了。一早，小林就累得沉沉睡过去了，而回头去接他们的老三却没能够回来。

“东门村的渔民都开着大船回来了。听他们说，返回的时候遇到三叔，他正顶风行船。大家劝他回来，说晚上风浪会很大，很危险。可三叔说‘我要去带大哥，他的船小不安全，我去带他回来。’哪知道他自己没能回来。他知道的我们把小船抛锚停在港里，。”小森边说边哭。  

一夜风浪过后，大海又恢复了平静。但这一夜，临海的几个村子40个青壮年没能回来，小村子成了寡妇村。笼罩着悲哀的阴云，几十户人家都在办丧事，到处能听到哀乐与哭泣的声音。

退潮以后，人们到海里找到丁老三的时候，他身上穿着救生衣，高大的身躯倒在桅杆下，额头上有一大块淤青，他是被桅杆砸伤，没能逃脱。老三九岁的女儿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人在门外玩耍，她只当自己的爸爸睡着了。

新闻中没有报道这次海难，沿海的这些村子，知道的人并不多。

村子里姓丁的人家就死了三个青年，最大的也只有36岁。孩子都还很小，妻子后来也都改嫁了，三位老人也相继痛苦去世。老三家的邻居世龙刚刚结婚，一个年轻活泼的小伙子，对生活充满了希望。新婚的妻子已经怀孕，他也想挣钱支撑一个贫困的家庭，然而在此次海难中也遇难了。 

然而祸不单行，仅半年的时间，鱼苗价格开始暴跌，不久又滞销了。东门村的渔民改去捕海蜇，那些买大船专为捕鳗鱼苗的人则亏了血本。丁老二的卖了加油站买船，又卖了船付船员工资，只好干最初的老本行，开出租车谋生。  

从此，在卫东的眼里，大海就像魔鬼一样面目狰狞，残暴无情。那些曾经银白色可爱的鳗鱼苗，就像海中会唱歌的女妖，迷惑人们，带给人们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