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工作，小刘第一次参加单位会议，惊讶地发现没几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几个老职工看上去老土，像种地的农民。

“开会都半小时了，老钱怎么还没来？”

“她到地里去浇大粪了，说过会来。”他们嘴里的老钱，教数学，老公是科长，厂长也敬她三分。

不久，她匆匆赶到，坐在小刘身边，衣着就像农妇一样，黑瘦的面容露出一股清秀，“她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胚子。”小刘心里想。“你是刚来的？”她看上去很和善，对小刘很客气。    

她的办公桌就在小刘的后面，小刘跟她是办公室里唯独的女性，两人于是常常说说话，聊聊天。她经常跟小刘谈起她家的科长，“我年轻时候，梳着长长的辫子，长得也好看。他刚退伍回来，那时我们都在新疆。有一天，我正在路上学骑自行车，车头把不稳，晃啊晃啊，差点要摔下来；正好碰见他，他一把扶住了车子，笑话我说‘本事真大，车头都快拧成九十度了。’后来，我们就认识了。”

小刘去她家玩过几次。三间大瓦房一个大院子，院子里种了很多蔬菜。杨科长个头不高，皮肤黑黑的，厚厚的镜片后的眼神有点狡黠，说话很幽默。起初，小刘觉得他是个有趣的人，但有一次老钱留小刘吃晚饭，小刘感觉哪里不对劲。那天，杨科开玩笑似的对老钱说，“到底是搞几何图形的，红薯切出这么多种形状。”只是抬眼瞄了一下老钱，老钱便赶紧把大块的红薯拿出来重新切小。“多放点玉米糁不行吗？晚上上个厕所肚子就饿了。”老钱小声说，“你说要少放点，说稠了不好吃。”然而，杨科却拿起铲子敲起了锅沿，老钱立马就不吱声了，赶紧去拿玉米糁。那天红薯稀饭很好吃，但小刘却觉得很不是滋味。

老钱告诉小刘说，“他以前不这样，结婚以后，我什么都不让他干，什么事都让着他，他干部越做越大，渐渐就变成这样子了。”  小刘以为老钱是犯傻，可她明明又知道是什么原因。 

老钱每天就这样上班，回家烧饭，还要抽时间种小菜地，每天干活像一个农妇一样，以至于没有一点知识分子模样。科长的生活需要这样勤劳的妻子，但又常常不满意，一言不合，还会对她大打出手，像教训不听话的小孩一样。小刘听别人说一年冬天在河边洗东西时，因为回嘴，杨科把她往水里推。

老钱有个在医务室工作的妹妹，小刘去医务室时，她告诉小刘，她实在看不下去姐夫这样对待自己的姐姐，私下里教她，“你现在工资比他高，他对你不好，你就离开他，跟子女过。”“谁知道她回家竟把我的话全告诉了老杨，闹得我姐夫对我有很大意见，我不好再跟她说什么了。”她活得再憋屈，受欺负，也没人去管她。

后来，老钱退休了，仍然是辛勤干活，退休以后她的工资比科长多，但仍然过的没有地位，没有尊严，到最后得了老年痴呆了，而杨科也得了癌症。小刘心想，杨科那眼神，老钱再也看不明白了，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