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七月
要是你在2005年七月路过乌鲁木齐繁华地段的一个小区,你可能会看到“浪漫七月艺术摄影”这样一块布标。
这是我的一个同事的男友开的店,而布标则出自我的神来之笔。
我是怀着对文学的崇敬之情来到了乌鲁木齐,希望能在这个纯洁高尚的行业(没有进入这个行业之前我的想法)有所作为,结果几个月下来,老板不但克扣工资,而且在短短的两个月之间,我发现了文化行业的狰狞面目。
我不想回忆这段日子,我只是想告诉所有的文学爱好者,文化行业犹如《聊斋志异》名篇《画皮》中的美女,你没有加入之前,她是个美女,巧笑嫣然,然后你一旦加入到这个行业中,她就哗拉一声撕下外皮,露出青面獠牙的阴森面目。
文化行业不但有着所有行业的龌龊规则,还有着不为人知的阴险和虚伪。这又像一个打扮得像良家妇女的青楼女子,被单纯的人所喜欢,等陷入她的情网时,她就会适时在你眼前上演一出和情人缠绵的淫荡床戏。
那是六月的一天,和我一起辞职的一个女孩叶枫给我电话:“老K(老凯的简称),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朋友要开店,从北京过来,让我选址,我调查了一下,看中了以前我们公司所在的小区的一楼门面,你来一下,搬一下东西!”
她几乎是半强迫的要求我去帮忙。
到了小区门口,叶枫老远就向我招手,她是一个枯瘦微黑的女孩,来自北疆一个回民聚集区,脸上由于内分泌失调,起了一些癣,这是不化妆的她,她一旦化妆以后,她呈现给大家的就是一种风情了,黑黑的眼睛异常明亮,棕色的面孔带着有热带女孩的风情。她潜在的魅力和大胆就会排山倒海地向你涌来。反差大得让人感觉,这是个天生必须要时刻化妆的女孩子。
今天她没有化妆,穿一身牛仔,她身上有种男孩子的大胆泼辣。我和她相处,经常会忘记她是个女孩子。
一楼的门面好多空着的,叶枫拿出钥匙边开门,边说:“江勇周末才能到,我们先略微打扫一下,过一会到火车站拿托运来的器材。”
江勇是她在南京上学时的认识的男朋友,高她二届。在照片中和她无数的叙述中,我心里已经对他有个一个大致的了解。
江勇父亲是山西的一个矿业老板,相当有钱,为了艺术,他拒绝了老爸给他设计的子承父业的那一套光明前途,应该江勇是一个很有主见很有理想的年轻人,照片中的他很粗犷很时尚,配着叶枫的解说词,了解到他同时又是一个很细心很有品味的大男孩。
我们打扫一番,搞得灰头土脸的,然后到旧货市场去挑选了几张旧桌椅、灯具、床、锅碗瓢盆。
运回来之后,是大强度的清洗。
叶枫和我边清洗着边用典型的新疆回族土话咒骂着这些家俱。
叶枫还是用半强迫的口气说:“江勇回来后,我和江勇住大间,还有一个小间,老K你住吧!你以前那房子退了吧,要什么没什么的。住在这里,前期可以帮帮江勇,找到工作了,每天累了回来,也有个说话的,江勇也很喜欢文学艺术。你和他一定说得来!”
我半开玩笑地说:“你不怕我干挠你们啊!”
叶枫伸出赤脚,朝正蹲着洗一个肮脏的盆子的我踹了一脚,她那和盆子同样肮脏的脚在我白衬衣上结实地印上一个脚印:“怕你,你这个老好人,你的存在只会让我更有兴致做爱!”
一周后,江勇到了,我们在火车站去接他。
他和我的想象中差不多,一幅大墨镜,半络腮胡子,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穿着黑色的T恤,石青色的牛仔裤,脖子上挂着夸张的银链。
倒是他的声音出奇的悦耳,要是光听他的声音,你会想象他是一位儒雅的大学教师。
在外人看来。江勇和叶枫也许不是那么般配,可是我知道,只有江勇才会喜欢上叶枫这样一个外表普通而内在张扬的女孩。
江勇一回来之后就忙着组装他的摄影器材。
我当天就搬了过来。
晚上,江勇布置我们的工作,我负责招牌的设计制作兼取名,叶枫负责装饰工作室的角角落落,而江勇忙着购置灯光还有化妆品。
我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叶枫告诉过我,她的那点化妆技巧还是江勇教她的。
大约男人要是从事女性化的职业,肯定会青出于蓝的吧。比如:厨师、造型师、服装设计师、理发师等。
我搜肠刮肚地想象着各种词汇,然后配上图案。成了方案以后,在晚上,我会递给精疲力竭的江涌和叶枫过目。
这时,他们会忽然亢奋起来,尖刻地挑剔着方案中的缺陷。
“怎么能叫这个名字呢?太俗了,俗不可耐!”
“你也想得出啊,我记得这是一则内衣广告上的词汇,拜托了,用心想想啊!”
几天下来,我几乎都想自杀了。
等到他们把工作室装点得像那么回事的时候,我有两个方案,终于让他们略感满意。
真不知道,是他们面对完工的工作室有种成就感,还是,我的方案的确让他们满意。
我的设计方案1:一个妖娆的美女侧着脸,眼睛上是彩虹一样的眼影,红唇微启,洁白的牙齿咬着一枝蓝色的勿忘我,一双染着豆蔻的玉指轻轻拢着耳边的秀发(我承认以上这些都很庸俗)。
真正的精华是她那占画面70%的飞扬成旗帜的秀发。秀发自然而又醒目地妖娆成四个大字“浪漫七月”。画面的右下是五个略显呆板的“摄影工作室”。
设计方案2:画面的左边是一个轮雨后的太阳,圆弧型的沙丘上站着的是一群拥有着非洲土著居民特征的人们,我把他们处理成剪影造型,奇特的头饰和武器以及工具在剪影中和他们的身体融为一体,画面内容是横着的S型构图,然后画面右上方是些现代都市里的建筑和时尚男女的曼妙的姿影,当然我把它们处理得像海市蜃楼一样若隐若现。
画面的右下方的沙丘出现几个浮雕一样效果的字迹“原始部落——摄影工作室。”
因为开张定在七月,所以江勇比较喜欢“浪漫七月”,而叶枫喜欢“原始部落”。
叶枫说:“浪漫七月太局限了,过了七月怎么办?难道要把七改成八?”
江勇毫不在意地说:“把两个都用上,工商登记时用原始部落,这个方案搞在灯箱上效果很很好,,把那个浪漫七月做成门帘,随风摆动着,多招摇!”
说实话,我很欣赏江勇在各方面的艺术才能。
比如,他的化妆术,他对时尚造型的把握,他对大众心理的洞悉……
我又忙着设计小海报、传单以及江勇的名片,白天我们在小区内外张贴海报,散发传单名片,由于叶枫提议,把开张的日子退迟到七月七日,虽然不是阴历的七夕,可是这日子很有些纪念意义,所以江勇同意了。
我发现,叶枫和江勇处在热恋当中,谁说热恋中的女人是愚蠢的,我看叶枫的思维这时变得异常敏捷。
晚上,吃饭的时候,江勇忽然盯着我看,看得我有点不自在。
我自嘲地对叶枫说:“你老公在盯着我看,叶枫你老公有点——变态啊!哈哈哈!”
江勇像驱赶苍蝇一样挥挥手:“嘁!我发现每个平庸的人脸上都有出彩的地方,我想把你打造一下,把你打造成我摄影工作室的模特。”
我诧异地问:“模特?”我压根没有想过,在江勇的“法眼”里,其貌不扬的我会有模特的潜质。
我嘲讽地说:“江勇,你是不是怕找模特花钱啊,拿我练手?”
江勇一本正经地说:“把长相漂亮的人照出彩,那不是本事,要能把平庸的人照出神彩才是功夫。”
我骂了句:“变态!”(从说这话以后,我就开始把江勇叫“变态”,当然是在私人场合。)
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江勇就推搡着催我去清洁,剃须,他就在化妆台边做沉思状,我想,我平庸的面孔对江勇来说可能是个难题。
坐在镜子前的我,有些不太自信,江勇的开始动手。
他先是给我搞些水,然后干了以后又搞些粉,我看到自己在镜子中的白白的长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变态,你想把我搞成日本艺伎啊!”
他轻笑着挖苦我:“唉,谁让有些人脸长得这么长,而且眉毛又这么淡,眼睛又是桃花眼呢?”
在一边嗑着瓜子的叶枫这时已笑的直不起腰了。
江勇开始用小刷子刷我的眉毛,镜子中的我两道眉毛开始浓重起来。
随着江勇的一道道工序在我脸上铺开,我的自信慢慢生长起来。
接下来,灯光亮起来了,我站在镜头前,不知所措。
江勇说:“放松,放松!自然点!”
“你也太自然了吧,像山体滑坡了一样!收点!腰直点!”
“姿态好,眼睛又跑哪去了?眼睛看镜头,就像看你女朋友一样!多情一点,嘴角微笑一下!”
“笑得太色了,眼神清澈点!有劲点!嘴歪了点!笑的副度太大了!收点!脸再侧点!”
我任江勇摆布着,心里骂他“变态”不止上千回。
我忽然想起了《聊斋志异》中《恒娘》的故事情节,小说中的狐仙恒娘教导朱氏怎么样用眼睛看人,怎么样举手抬足,怎么样完善自己以达到让迷恋小妾的丈夫洪大业回归自己怀抱的目的。
而江勇此时就和那个狐仙一样,我们现在上演的就像是恒娘的男性版本。
照片出来了,效果出奇的好,我承认,我有点自恋了。
江勇这时又甩出一句话:“别自恋了!自恋也要资本的!你知道自恋在心理学的范畴里用什么术语称呼吗?听好了,叫水仙花情节,讲得是古希腊有个美少年那喀索斯因为拒绝了回声女神厄科的求爱。被爱神惩罚,爱神惩罚他对水中自己的影子产生爱恋。最终他憔悴而死,化成一株水仙花。你现在只能穿衣服照,你最好每天去健身两个小时,你看你的腰,还有,全身没有一点线条。”
我又骂了句:“变态!”
不过这次,有还是有点佩服他的知识。
以前我总以为搞美发摄影的都是些农村初中没毕业的小伙子跑到大都市来,除了水暖工、建筑工地、歌舞厅服务生、保安以外选择的最佳职业。我对他们的素质从来没有过什么期望。
其实这些行业在一个有修养的人手里,就会点铁成金,化腐朽为神奇。
我是根朽木,我是块生铁,在江勇神奇的手里,我屡次成金屡次神奇。
在健身房咬牙训练了一个月后,身上略有些肌肉的块,心中很得意。
小店开张以后,生意没有预期中的好,也没有预期中的差。
我和叶枫找到了一份工作,我们依旧在一个小公司里,我做编辑,叶枫做平面设计。
有天晚上,我洗完澡,路过客厅时,江勇在灯光下招手:“老K过来一下!”
“几天不见,身上多了几块肌肉啊,威风凛凛的嘛!很好,今天做几个造型吧!叶枫你也来,凑个数!”
这时,江勇打开箱子从中间翻出一间黑色的衣服扔给我:“老K,穿上!”
我抖开一看,像鱼网一样:“这什么啊!我不穿!”
“刚夸你呢,穿上很性感的,穿上!”
江勇跑过来拿着定型摩丝在我头上喷了几下:“很好嘛,记住眼神不要太飘了,有点力度。”
“脸侧一点,人的脸侧到四分之三时是最佳上镜位置,别笑得那么轻浮,记住,穿性感服装要穿出贵族气息来!要庄重!就像看国旗升起时的表情!”
我骂了句:“变态!变态的变态理论,变态的逻辑!”心里对江勇还是佩服的,他真得是天生做这行的。
拍了几张以后,江勇又扔给我一个中长的假发:“戴上,记住,长发造型时,你不能像短发时那么张扬,目光要柔和,要矜持点,含蓄点,动作幅度小点!”
有一次江勇居然给我扔了一个白色的假发“戴上,早早体验一下老年!”
我习惯性的骂了句:“变态!”
调焦距的时候,江勇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曾经爱上了一个有恋父情节的女孩,她每次看到有身板挺拔健壮的白头发老男人时,她就会目不转晴地盯着看,嘴里说真性感!当时我爱她爱得要命,我真希望,我一夜之间,头发全变白,后来,我们还是散了,因为她爱上了一个拥有白头发的年轻老外,她是学外语的,学外语的人选择面真是很大……”
我说:“真遗憾,你们要是成为一对,那真是天设一对,地造一双的——变态!哈哈哈!”
接下来,是江勇追着打我。
有天江勇居然对我说:“现在流行照裸体婚纱,你给我和叶枫照一张吧!”
我加强力度地说:“变态!”
生意倒是一天天好起来了,为了节约成本和增强真实感,我们捡来一些石头和草,处理一下做装饰。那时正值小麦的成熟季节,为了在工作室里营造出麦田的效果,我们到了邻近的农村,趁着夜色,到田地里偷偷割了一口袋小麦,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路上紧张而又兴奋。
“叶枫,你是第一次偷人家东西吧!”
“是啊,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要是人家发现怎么说呢,给他钱?”
“给钱,给个屁,发现了就赶快跑,你给钱,人家会把钱收下,然后再揍我们一顿的!”
“哈哈哈,那时候就有好戏看了!说不定还能上晨报头条呢?!”
“标题就是(奇哉怪哉!三个都市青年为艺术到农村偷割小麦)”
“什么啊!不贴切,还这么罗嗦,我想想……”
八月份的时候,我们合起来买了台电脑,闲的时候,就上网聊天,有一天周末,叶枫冒出个鬼点子:“哥们,咱们比一比谁的魅力大,在视频聊天室里每人聊两个小时,看能最快钓上个请我们白吃饭的冤大头!”
我说:“这也要看黄金时段了!你不能占着黄金时间,给我们给垃圾时间!得分配一下!”
江勇说:“这样好了,周六上午,10点到12点是叶枫的,下午16点到18点是我的,晚上20点到22点是老K的。”
叶枫说:“万一,我们三个都有人请,咱办?”
我说:“那还不简单,吃完了,要张发票啊!”
江勇说:“不行,发票随便开的,这样不行!”
最后一番争吵后,我们决定,分三个星期进行,这周叶枫聊,下周是江勇,最后一周是我。为了避免熟人做弊,我们在旁边监督,要是三周以后,谁没有找到请吃饭的主,就罚一个月洗碗和房间的清扫工作。
叶枫在镜头里骚首弄姿,很快就聊了一个老男人,然后直接约定地点,叶枫就选在我们工作室对面的餐厅。
我和江勇站在门看像看电影一样看着一个戴眼镜的老男人东张西望地来到餐厅门口,然后,叶枫迎上去,然后进餐厅。
大约半小时之后,叶枫给我发了一个短信,内容是“OK”(我们约好的,快吃完的时候,发个短信。)而我就如彩排好的演员一样熟练登场,我闯进餐厅冲着老板说来一份炒面,然后假装巧遇一样对着叶枫喊:“正巧啊!你怎么在这吃饭啊,你家老公没钥匙,刚才还问我见你了没有呢?快回去啊!要不,你老公要发火了!”
叶枫全身而退。大幕徐徐拉上。
几天后,谈到这事,叶枫还意犹末尽,时不时回味一下。
又一周了,江勇穿着鱼网装进了视频聊天室,他比叶枫还快,一个小时多一点,他就约好了一个中年妇女。
这次是我和叶枫站在店门口看这出戏剧上演,我充当的又是一个跑老套的小角色,我这次台词变了:“喂,小张,老板让咱们加班呢,我刚还想打电话呢,你在吃饭,快走吧,主任顺便让咱们带一份拌面回去呢!快走!”
江勇适时而退,大幕缓缓拉上。
看他们二人成功了,我心里忐忑不安的,叶枫是女孩,骚首弄姿地上聊天室很容易让人当成小姐,江勇呢,前卫有型,在聊天室也有点象男妓,不成功才怪呢,我、怎么办,要什么没什么的……”
不管我愿意不愿意,这个周末还是来到了。两名“监工”看出了我的心虚,充满“蔑视”地看着我。
我在聊天室喊了半天,也没有人理我,然后我点开视频,逐个对美女和非美女们说着谄媚的话,可是这些美女和非美女们集体失语了,一概不理我。
我开始心荒意乱了。要知道,这次PK我要是败了,我将要洗一个月的碗还兼打扫卫生。想一想如山的家务,我就不寒而栗。
这时,有人叫“风语”网友的主动问好,“风语”没有视频,但我已然不顾那么多了,我大喜过望,看所剩时间不多,我就不顾廉耻地直奔主题说:“能见面吗,中午请我吃个饭吧!”
“风语”哈哈哈笑了,对我说:“你要能说出让我请你吃饭的理由,我就请你你吃。”于是,我就直接把打赌的事说出来了,“风语”居然爽快地答应了我。我急不可耐地跑到约定的小区门口,身后是叶枫和江勇的惊奇的对话。
“老K他,他一点不讲技巧,不问年龄不问情况张口就让人家请他吃饭,没想到居然有傻逼请他吃啊,你说这世道,啥样子人都有啊!”
“这也许就是人家说的无招胜有招吧,这事邪乎,老K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算他运气好!”
我带着胜利者的喜悦金刀大马地站在小区门口。
等了十几分钟,人还没来我心里寻思,“风语”不会是耍我吧?
这时,有人在我身后拍了我一下,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穿着部队里常见的沙绿色短袖衫。
“你找我有事?”
“你忘了,你让我请你到这里吃饭!”
“可是,你怎么会是男的呢?”
“我为什么不能是男的,哈哈哈,你也没问我是男是女。和你聊两句,你就让我请你吃饭,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哈哈哈!”
“……”
他看着我的眼睛超过三秒。
我头一下大了,因为江勇给我普及心理学的时候说:“只要有男人看你超过三秒,他绝对是变态!”
我头脑里在复杂地战斗着,最终,一顿另类感觉的午餐战胜了那黑色的沉重的一个月的洗碗清洁工作。
我红着脸(我感觉我脸是红的,因为脸在阵阵发烧,叶枫他们却说,我面无表情。)行走在熟悉的路上,言不由衷地回应着“风语”的问话,我知道现在叶枫和江勇是怎么用夸张的表情看着我,我不敢看他们,直到进入了餐厅,我的脸还在发烧,尤其是刚才面对“浪漫七月”的右脸,像被人挨了向耳光一样,火辣辣地烧。
依旧,饭即将吃完时,叶枫兴灾乐祸地闯进餐厅,对老板嚷着要一份擀面皮,然后装出一脸惊愕地看着我:“表哥,你怎么在这里啊,你家里着火了,你不知道啊,姨妈到处找你呢,赶快回去吧!”
我夺路而逃,大幕“哗”地一下拉上了。
虽然我避免了一个月的洗碗和清洁的工作,可是我成了叶枫和江勇的开心果。
“你厉害,居然能让一个和你毫无关系的男人请你吃饭,老道!我甘拜下风。”
“看样子,你的桃花眼魅力蛮大的呢,是个潜力股!”
“气死啦!!!你们两个都变态啊!!!”
“哈哈哈,你刚才怎么没有胆量对请你吃饭的武警说:“变——态——呢?!”
日子就这样在工作在忙碌在快乐在恶作剧中度过。
秋风吹下第一枚黄叶的时候,江勇接到了家里的电话,电话里说了很久。
江勇放下电话,点上烟,烦闷地说:“家里让他接管一个煤矿,早几年就让他这接管。可是他不喜欢做企业。”
以后的日子里,江勇和叶枫陆续地开始吵架,我成了和事佬。
有一件事,下定了江勇回家的决心。
那一天,我和叶枫下班回房子,看到江勇坐在客厅抽着烟,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
原来,片区主管精神文明建设的“扫黄打飞”组来过这里,没收了一些东西。
一提到“扫黄打非”,我立马想起我那些穿鱼网背心或裸着半身的轻佻照片,不过,江勇的话让我如释重负。
原来,江勇给两个中学生恋人照了几组情侣写真,其中有几张让人想入非非的照片,先是让女生的家长发现了,然后两家人都知道了,最后这对中学生情侣重压之下自杀,经过抢救一死一重伤,情节相当恶劣。
这事登了报纸,搞得沸沸扬扬的,相关单位表示,对事件的起因要深挖,要严惩……
最终叶枫和江勇走了。
送他们去火车站时,叶枫和江勇和我相拥而泣,我们为“浪漫的七月”的夭折而哭泣。
也许这个名字起得真得很不祥,有哪个浪漫的七月会傲然挺立在秋风中呢?
我们的联系由密到疏,就在我以为我可以完全忘却这些事的时候。叶枫又风尘朴朴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们不期而遇,她更瘦了,黑眼圈使她的眼睛更大了,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开朗的亚热带的椰林女孩,她不停地抽烟咳嗽,她有眼袋,她的眼神经常是涣散的。
原来,她和江勇一起去江勇的老家,江勇接手了一个煤矿,那是个家族企业,几乎江勇所有的亲戚都认为江勇应该找个条件更好的女孩子,至少不是她。
以她的个性,这是绝不能忍受的。她怂恿江勇和她到北京或者上海去,以他们能力养活自己暂时不会成为问题的。她憧憬着夫唱妇随的日子。
然而,江勇却退缩了,因为过去的年月里,他为了艺术遭受了太多的打击。他对叶枫说:“也许我仅有的才气只够让我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我怕失败了,你知道吗?浪漫七月被查封那阵,我死的心都有。我一次次的失败,现在我年纪大了,我输不起了……”
叶枫离开了江勇,漂泊在另外的城市里,她做过工厂的工人,当过小包工头的秘书,做过小姐,她一度自暴自弃过,然而最终她又奋发起来了,现在她在南方有了稳定的工作按揭了房子……
我小心翼翼地问她:“江勇呢?现在还好吗?你还恨他吗?”
她吐了口烟圈,有些苍凉地说:“江勇死了,去年就死了,出车祸了,我今年才知道的,我路过他的家乡时,下了火车,想到这个城市有他,我想去看看他就走,结果才知道他死了都一年多了。”
我们的眼圈都红了,我们都以为经历了好多感情以后,我们都麻木了,我们变成了那种不会哭,也不会痛的没有灵魂的机械的现代人了。
其实呢,我们还会痛还会流泪。
我想,所有的人在回忆起自己最浪漫最真情的青葱岁月时,他(她)的心一定会悸动会痛会伤心。因为我们都拥有过浪漫的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