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穆宗即位,改为长庆元年(公元八二一年),韩愈已经五十四岁。在七月时,转为兵部侍郎。
这时镇州兵乱(镇州为现在河北正定县之地),杀田弘正,立王庭凑。当时叫韩愈去宣抚,韩愈就道以后大家都为他担心,穆宗也有些后悔,于是叫他看情形再定,并不一定须入镇州。但是以韩愈之忠勇负责和胆识,对这却拒绝了。他说:“哪有受了命令,还再迟疑的?”因而快马加鞭,便到了镇州。
王庭凑带着大军去迎他,其实想先给他一个下马威而已。坐定了,庭凑便道:“现在闹嚷嚷的,全是这些士兵啊!”韩愈听了,大喝道:“天子觉得你有将才,所以才给你重任,你难道要和贼们一同造反么?”
话没说完,就有士卒前来称道:“先太师(王武俊)为国讨朱滔,血还没干,何负于朝廷,怎么说是贼?”
韩愈答道:“我以为你们不记得你们先太师呢,记得就最好了。顺逆的道理,说远了也没用,现在就把天宝以来的事情说给你们听吧:造反的安禄山、史思明、李希烈、梁崇义、朱滔、朱泚、吴元济、李师道,请看他们现在有后代没有呢?后代还有做官的没有呢?”
大家说:“没有。”
韩愈说:“田弘正把魏博六州交还中央,因为功劳,官才做到中书令,这也是你们所晓得的吧?”
“因为田弘正待部下太刻薄了,所以我们才不安起来。”
“可是你们把田公害了,又把他的家也毁了,又怎么说呢?”
这时大家只有齐声说:“侍郎说得对!”
王庭凑眼看军心要变,便令军士退去。暗中却哭向韩愈说:“您这回来,到底要我做什么?”
韩愈说:“朝廷是顾大体的,你久围神策禁军牛元翼做什么?”
庭凑说:“那容易,我不围他就是了。”
“这样便没事了!”这是韩愈的回答。后来牛元翼突围而出,王庭凑果然不追。于是一场风波,终因为韩愈的勇敢而消弭了。这却是他最后一次的建功。
回朝后,穆宗大喜,把他转为吏部侍郎。所以后人还每每叫他韩吏部呢。
又过了四年,长庆四年(公元八二四年),他年五十七岁,便在京师病逝。他最后的话是:“我大哥最讲卫生,不过活到四十二岁;我向来生活随便,却比他多活十五岁,也应该知足了!生平没有大失节的地方,可以见地下的先人而无愧,这就是我的荣幸。”张籍祭他的诗中更说:“公有旷达识,生死为一纲。及当临终晨,意色亦不荒。赠我珍重言,傲然委衾裳。”他的精神始终是健朗的,一如他的文章是无懈可击的。这便是这个忠实于国家、忠实于朋友、忠实于中国传统文化、忠实于作育人才、忠实于自己创作的卫道战士之最后的写照了!
三十三年十月二日(中秋后一日)写毕,同月四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