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具、家具及其文化的启示
研究和品味我国木器家具(包括坐具)的起源和发展,如果你喜欢,肯定是一桩趣事。
家具、坐具,作为日常生活用品,在原始社会是不存在的、没有的。原始人住在山洞里,以树叶为衣裳,以兽肉、野果为食物,其行走坐卧,生产和生活方式,与我们的现在是无法比拟的。原始人基本上没有工具,到了新石器时代才有了“石器”,比如石斧、石针、砭石等。而这些“工具”是做不成像样的家具的。可以说,我们共同的祖先炎帝、黄帝,及其他的子民们,或许已经告别了山洞,可以拥有遮风挡雨的简易房屋,鲁班的创造,使房舍的建设有了很大的突破,但是,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具和坐具。
远古时的人们,没有椅子、凳子之坐位,没有床橱之器具,那,他们的日常坐卧是何种姿势呢?据史料记载,从商周秦汉到三国魏晋,人们的生活起居,基本上沿袭着“蓆地跪坐”和“择地而卧”的原始方式。古人用芦苇编制成苇蓆,铺在地上,用以坐卧。为了切实实践既定的礼仪制度,对“上”应该跪坐。何为跪坐?就是双膝跪在苇蓆上,屁股坐在并容起来的两个脚后跟处,这就是标准的“正襟危坐”,对“上”表示着绝对的尊敬。否则,如果盘起两条腿来,臀部直接触于苇席,像和尚那样“盘腿打坐”,对于“上面”来说,绝对是有失礼仪的。当然,苇蓆不光是为跪坐而设的,古人睡觉也是睡在苇蓆上,或仰或侧,用以成眠。尽管,后来出现大小、高低不同的蒲团类坐具,苇席并不是唯一的坐卧之物,但是,蒲团之类没有从根本上改变跪坐的姿势、礼节和习惯。
在没有家具、坐具,只有苇蓆、蒲团的远古时代,人们长久的跪坐姿势,既是一种礼仪制度,也是一种风俗习惯。据考证,从炎黄、商周、秦汉,到三国时期,中国基本上没有家具、坐具。到了晋朝,出现了少量的凳子、杌子之类的木质坐具。但这些坐具,绝大多数很低、很矮,非常简陋,坐上去并不舒服。这里的问题是,既然晋代有了鲁班的继承者,有了做家具的专业工匠,那为什么不统一做得高一点,让人都能舒适一些呢?为什么一定要把多数家具做得“很低很矮”呢?
古代木器坐具,又低又矮的主要原因,是传统的跪坐习惯、跪坐以成礼仪的社会制度所酿成。中国古代,人,是要分三六九等和高低贵贱的,下面的人对上面的人是必须要恭敬的。恭敬的具体表现虽然很多,但对“上面”取跪坐的姿势,是日常起码的礼仪制度。上面、下面的“上下关系”是无处不在的,即使只有两个人,或者按年龄,或者按辈分,或者按男女,或者按职位,或者按主仆,或者按尊卑,一律不能平等,总是要分出“上下”来的。
相传,孟子走进自己的房间,瞥见妻子没有跪坐,而是“盘腿打坐”。他觉得妻子对他无礼,就产生出了“休妻”的念头。孟母知道后,以“儿子进屋仓促”“儿媳无备”为由,制止了“孟子休妻”。这表明,古人对“跪坐于苇蓆之上,以成礼仪”的要求,是相当严格的。晋代低矮坐具的出现,并无法从根本上改变“跪坐”的礼仪制度。这就是晋代以来的中国坐具,大都趋于低矮的主要原因。
不过,社会总是要发展的,家具和坐具也是要发展的。晋代以后,坐具的高低品种逐渐多起来,有高一些的,有中等的,也有很低矮的。于是,在坐座位的问题上,就有了上坐、下坐之分。上面,需要坐“上座”,下面,就必须要坐低矮的座位。这是绝对不能颠倒的。否则,那就是不守礼仪、大逆不道的非礼行为。至于可以便于折叠和携带的马扎子(有的叫撑杌子、扤撑子等),是民间智慧和木工技术进步的产物,但它在家具的王国里,不足为“具”,难以登堂入室。
唐代后期,随着丝绸之路、茶马古道的广辟和拓展,随着商业活动的兴起,也因了各方面利益的驱使,东西方文化交流日有增加,特别是丝绸和茶叶生意红火起来。与此同时,从东汉时期就传入中国的佛教(一说,佛教是从秦始皇时期传入中国的),到了唐朝后期,经过朝廷特别是李世民、武则天的推崇,佛教文化的东西方交流日益频繁。于是,西方民族的“高坐具”、部分家具,逐渐进入了我国的家具领域,对中国坐具、家具的低矮之风,形成了强大的冲击。相对舒适的“高坐具”,带有靠背、扶手的木头椅子,在上层社会开始出现。与此同时,跪坐之礼中的“下面低坐”之“旧俗”,也慢慢淡化,不拘一格起来。不过,“跪拜、磕头之礼”,仍然完整的保留着,直到民国年间还很普遍,并且曾经与鞠躬礼并存。
五代十国至北宋、南宋时期,虽然战争连绵不断,朝代快速更替,但奇怪的是,这样的“紊乱”局势,却推动着生产力的发展。于是,这个时期,赫赫然出现了一个中国本土各民族文化、东方西方文化互相交流、互相渗透的大环境,致使中国社会世风骤变。骤变中,家具、坐具的风格也突易故辄,家具不再以简单的坐具为主,桌、椅、案、橱、柜、架等各式家具品种,也趋于完备、日臻新颖。就坐具而言,舒适的“垂腿而坐”,基本上代替了可致人两腿酸麻的“蓆地跪坐”。 “龙敦”,大床,高型、大型家具,出现在皇宫和皇族贵胄阶层,占居着中国家具的统治地位。至明代,中国家具进入了一个黄金时代。明代家具的造型、装饰、工艺、材料等,已经达到近乎完美的境地。在清代近300年历史中,其家具风范,秉承明代之势,继往开来,创造了独具风采的“清代风格”。
我国明清时代的家具风格,按其形、制区分,大致分为五大类:椅凳类、桌案类、床榻类、柜架类及其他类;按家具的材质,可分为硬木、软木两大类。硬木有紫檀、花梨木、鸡翅木、鸟木、铁梨木、红木;软木有黄杨木、榉木、楠木、山榆木、柏木、柞木、樟木、核桃木、笨槐木等;这里所说的硬木,不包括北方的枣木,因为枣木过于硬,只可做农具、工具,不适合做家具;这里所说的“软木”,是与“硬木”相比较比而言的,至于我们常见的杨木、柳木等,因其常常“走节变形”,木质不稳定以及过分松软,所以是不能做成好家具的。民间家具,多为水欔、凿木、红白松木、白桦、杨椴、笨槐木和香椿芽木为主要原料。
现在,明清两代遗留下来的,比较精致的木器家具已经很少了。“物以稀为贵”。如今,明代的插屏式坐屏、书斋用具、花台、紫荆木笔筒、墨海等家具,都被列为珍品。明代家具的主要风格是:造型简练、以线为主,结构严谨,做工精细,装饰适度,繁简相宜,木材坚硬,纹理优美;清代一些官府或者大家族留下来的木器家具,也够珍贵的。比如:龙镂雕王椅、云石雕龙柱圆桌、云石雕龙罗汉床、龙雕大厨等。这些古家具之所以珍贵,一是因为具有用料宽绰、体态硕大,表现出雄伟、稳重气势的特点。二是因为在装饰上,运用了透雕和浮雕的工艺,突出体现出剔透、空灵的效果和清代家具的风格。三是,作为古代精工细琢的手工工艺品,有一些几乎是付出了毕生的精力、力量做成的,具有相当美好的收藏和观赏价值。
不过,这样的家具在古代,是所有者地位、身份、荣誉、名分的象征,来到现在,它只是作为一种古代有形的实物文化,供人收藏、观赏、欣赏、玩味,可惜,在其实用性上,就需要大打折扣了。究其实用性、舒适感来说,即使是非常珍贵的、清代的龙镂雕王椅,虽然古朴美观,甚至镶金嵌玉、雕龙隽凤,可是真正坐上去,只能以正襟危坐的姿势,不可随随便便横躺竖歪,所以是不怎么舒服的。这些古代的珍贵坐具的实用性、舒适性,远远比不了现代沙发的柔软性和随意性。又比如清代的云石雕龙罗汉床,看上去美观而尊贵,宽绰而趸壮,可是真正睡上去,并没有柔软舒服的感觉,当然远远比不了对睡眠有协同、辅助作用的现代席梦思床垫。
我想,假若你家里有一套清代的龙镂雕王椅,同时也有一套现代的高档沙发,我相信,你可以指着“龙镂雕王椅”对客人进行炫耀,你可以很有成就感的向人诉说它所蕴含的历史文化,你也可以把它看做是“祖宗遗物”“富贵象征”永远收藏,你还可以把它看做是进一步发财致富的商品,将其高价卖给别人,以便更好的聚敛财富,但是我相信,你在日常生活中,因为坐它没有坐沙发舒服,所以一定不会常坐在“龙镂雕王椅”上的,一定是经常坐在那一套现代化的高档沙发上。由此来看,古代家具,无论多么尊贵,由于在实用性上的落后和不足,是注定要走进博物馆去的。现代人所青睐的,理应是沙发、席梦思为代表的,颇具实用性的现代家具。
在古今家具实用性的对比中,你可曾想过,沙发和席梦思,这两样具有代表性的现代家具,是中国本土的发明么?不!它同古时候“席地跪坐”演变成“垂腿而坐”的缘由一样,也是从西方国家传入中国的。所以,我们在品味木器家具、坐具的由来和历史变迁的时候,至少可以得到五点启示:1、中国古代的坐具,从“席地跪坐”演变成“垂腿而坐”,得益于“跪坐礼仪”的淘汰,得益于西方文化的进入;2、各民族乃至东西方文化的交流,可以极大地促进社会的发展,也改变着中国人的物质文化生活。3、对于“五四”时期提出的“德先生”“赛先生”(民主与科学),实行“拿来主义”,一定可以使中国社会获得巨大的进步。4、闭关锁国、排斥外来的文化,是不明智的愚昧。5、坚持厚今薄古,反对厚古薄今,承认社会的发展进步,是认识社会的起码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