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莲趁母亲去厨房，偷偷溜进大屋，将母亲纳鞋底的线和大针用纸包起来，又往口袋里塞了很多馒头干，然后叫了一声“我去上学了！”一溜烟就跑了。经过何家庄大姐家，她把纸包塞给大姐说，“这是你要的东西。”又掏出馒头干给大姐，“一次不能拿太多，下次我再带给你。”大姐眼圈红了，“你小心点，别被妈发现了，又要挨骂。”“不会的，你放心，我走啦！”说完，一路飞快往学校跑去。    

乔莲只要一想起大姐出嫁的场景，心里就难过。那天，她跟着自行车后面跑了好远，大姐哭，她也哭。

村里划分富农、中农和贫农，父亲被编为八种人之一，比富农好一点。老太爷原先很有钱，使人建了很大的庄子，又挖鱼塘，种果树。卖盐积蓄了不少家私。本想着拿钱买地踏实些，结果地没买着，钱被人骗了个精光，家景一天不如一天。到父亲这一代，只能靠养了几头牛度日了。母亲倒是常常庆幸地没买到，不然一定要被划成富农，那一天到晚的日子就没法过了。牛车被没收，牛归村里所有，还由父亲养着。父亲每天关进学习班学习，这让母亲心里很焦急。一家人忽然觉得得低头做人了。

某天，何家上门提亲，要大姐嫁给何家小儿子。何家大哥当兵退伍回来后做了大队指导员，是政治红人。何二也当了村里组长，乔家攀上这层关系，父亲的问题就可以解决。母亲担心父亲的安危，于是答应了这门亲事。

大姐自然不愿意嫁给何姓这个外乡人，可母命难违，她不敢违抗。

何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三间草房，西房障壁还破了个大洞。大姐说结婚第一天就有人上门要债。乔莲每次去见大姐哭，自己也哭。父亲不用去学习班了，母亲看清楚时代：越穷越红。好歹何老二人老实，老大去何家，会成为主事的人。

乔莲真是舍不得大姐，常常从家里偷东西带给大姐。乔莲觉得母亲大概是知道的，她那么精明，一定是知道把女儿嫁到何家受苦了，只是不说而已。

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何二去挑河工，大姐对放学路过乔莲说，“今晚你别回家，在这里陪我。” 那就是一个黑洞洞的夜晚，外面是喧嚣的风雨声，半夜听见老鼠在屋梁上来回奔突，有时会“扑通”一声跳下来，声音很响。姐妹俩吓得拥坐在床上，一夜未眠。

大姐生了娃，乔莲更是想着法子，带吃用的给她。孩子十个月的时候，大姐说，“乔莲，你看能不能把晨生带回去断了奶？”乔莲也不犹豫，把晨生抱回了家。谁知白天还好，到了晚上，晨生就“哇哇”哭个不停。母亲心烦意燥，怒斥乔莲：“才十个月的孩子就断奶，你把他抱回来，你还把他抱回去！”乔莲只好抱着晨生走出去，他哭她也哭，直到母亲走出来，叹口气，从她手里接过孩子，一口一口给他喂小米粥，晨生才不哭了。

乔莲不敢违抗母亲，大姐也一样，因为实在也没见过谁可以超越母亲。这种对母亲敬畏，将伴随她一生。（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