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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类别:世界名著    作品名称:飘     作者:玛格丽特·米切尔      字数:本文有7031个文字    阅读时间约18分钟

  

  那一夜,这个城市的北区,没有几家人家睡觉,因为印第亚·韦尔克斯把三K党遭到围剿和瑞特的策略这个消息迅速地传播开了,她像个幽灵似的悄没声息地穿过一个个后院、急切地低声传进一家家厨房间,然后又溜进刮风的黑夜中。她一路上给人带去恐惧和渺茫的希望。

 

  从外面看,一所所房子黑沉沉,寂静无声,裹在睡意中;房子里,人们压低了声音在热烈地讲话,一直讲到天亮。不仅仅那些参加夜间袭击的,而且每一个三K党员都准备远走高飞;几乎桃树街上每个马厩里,马都备上了鞍站在黑暗中,手枪都插在皮套中,粮食装在干粮袋中。印第亚低声传递的信息才阻止了一次大逃亡:“巴特勒船长说不要逃。大路上有人监视。他已经跟那个女人沃特林安排好了——”在一个个黑暗的房间里,男人们低声说:“可我干吗要相信巴特勒那个该死的叛贼的话呢?那也许是个圈套!“女人们的声音在恳求:“别走!他要是救了阿希礼和休的话,他可能救所有的人的。印第亚和玫兰妮要是相信他的话——”他们半信半疑、停住不走了,因为他们没有别的出路。

 

  在夜晚早些时候,士兵们敲了十几家人家的门。那些说不出或是不愿说出那夜他们到哪儿去过的人,都被逮捕带走了。不少人在监狱里过夜,其中有勒内?皮卡尔、梅里韦瑟太太的一个侄儿、西蒙斯家弟兄和安迪?邦尼尔。他们参加了那次倒霉的袭击,但是在枪战以后,跟别人分散了,他们骑着马拼命赶回家,还没听说瑞特的计划,就被捕了。幸亏他们在受到讯问的时候都说,那一夜他们去过哪儿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跟该死的北佬毫不相干。他们给关起来,等到早晨再受审讯。梅里韦瑟老头儿和亨利伯伯却毫不害臊地说,他们在贝尔?沃特林的妓院里过夜。贾弗里上尉恼火地指出,他们干这种事情,年纪太太了,他们却要打他。

 

  贝尔·沃特林接到贾弗里上尉的传讯通知,亲自来到。他还来不及说明他的使命,她就嚷着说今夜妓院关门。一批爱吵架的醉汉在昨天晚上早些时候闯进来,互相扭打,把那个地方打得稀巴烂,打碎了她那些最好的镜子,把那些年轻的姑娘吓坏了,所以一切业务今夜暂停。不过,贾弗里上尉要喝一杯的话,酒吧倒仍然开着——

 

  贾弗里上尉敏锐地意识到他手下人的龇牙咧嘴的笑容,束手无策地感觉到他在跟迷雾搏斗,愤怒地说他既不要年轻的姑娘,也不要喝一杯,还查问贝尔是不是知道她那些砸坏东西的顾客的姓名。啊,可不是,贝尔认识他们。他们是她的老主顾。他们每个礼拜三夜晚都来,管他们自己叫“礼拜三的民主党人”,不过他们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她既不知道,也不关心。要是他们不赔偿楼上穿堂里那些给打碎了的镜子这个损失,她就要跟他们打官司。她开了一家挺像样的妓院,却——啊,他们的姓名?贝尔毫不踌躇地一气儿写出十二个受怀疑的人的姓名。贾弗里上尉只有苦笑。

 

  “那些该死的南方叛乱分子组织得跟我们的特务机构一样效率高明,”他说。“你和你的那些姑娘明天早晨得来见宪兵司令。”

 

  “宪兵司令会叫他们赔我的镜子吗?”

 

  “让镜子见鬼去吧!让瑞特?巴特勒去赔吧。那地方是他的,对不对?”天亮以前,城里以前是邦联分子的人家一切都知道了。他们家里的黑人,尽管什么也没有对他们说过,也一切都知道了。他们是通过白人不懂得的秘密传递信息的途径知道的。人人都知道那次袭击的细节,弗兰克·肯尼迪和瘸腿的汤米·韦尔伯恩被杀,阿希礼在运走弗兰克的尸体的时候受伤。

 

  女人们本来恨透了斯佳丽,因为那场悲剧里有她的份儿,但是听说她的丈夫已经丧命,尽管她已经知道,却不能承认,连认尸那一点可怜的安慰也得不到,憎恨的情绪也有所缓和。在晨光显露那两具尸体,当局通知她以前,她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弗兰克和汤米,冰凉的手里拿着手枪,僵硬地躺在空地上的枯草丛中。北佬会说他们是在一场共同的酒醉后的争吵中为了贝尔那儿的一个姑娘互相杀死了对方的。人们非常同情芳妮,汤米的妻子,她刚生了孩子,可是没有人能在黑夜中溜到她那儿去安慰她,因为一队北军包围着房子,等候汤米回来。另一队士兵守在佩蒂姑妈家周围,等着弗兰克。

 

  天亮以前,消息慢慢地传开去,当天要进行军事讯问。城里的居民由于缺乏睡眠,又一直焦急地等待着,个个耷拉着眼皮,知道他们的几个最著名的公民的性命取决于三件事情——阿希礼能站直身子出现在军事委员们面前,好像他只是早晨过后害上头痛罢了,压根儿没有剧烈的痛苦;贝尔·沃特林作证那些男人整个黄昏都在她的屋里;瑞特·巴特勒作证当时他一直跟他们在一起。

 

  城里的人对后面两件事情着实苦恼!贝尔·沃特林!她们的男人的性命得靠她救!真叫人受不了!女人们以前看到贝尔走来,就神气活现地穿到对面的街上去,现在不知贝尔是不是还记得她们干的事情,心里正为干过这种事情而感到担惊受怕。男人们不像女人那样因为靠贝尔救命而感到那么丢脸,因为他们有许多人认为她是好样的。但是他们为不得不靠瑞特·巴特勒,一个投机商和叛贼,救命和获得自由而感到痛苦。贝尔和瑞特,城里最著名的妓女和最被人讨厌的男人。可他们得欠这两个人的恩情。

 

  另一个使他们痛苦得有火没处发的念头是,知道北佬和提包客会嘲笑!他们会笑得多么高兴啊!城里十二位最著名的公民被揭露出来,竟然是贝尔?沃特林的妓院里的老主顾!其中两个人在一场抢夺一个下三滥的小姑娘的争斗中送了命;其他的人醉得太不像话了,甚至被贝尔从她那儿给撵了出来;有几个尽管人人知道他们在那儿,却拒绝承认,被逮捕了!

 

  亚特兰大担心北佬会嘲笑,这估计是正确的。他们在南方人的冷淡和轻蔑下苦恼得太久了,现在他们乐得发狂了。军官们叫醒他们的伙伴,源源本本地传播消息。丈夫们在天亮的时候推醒妻子,把凡是能体面地告诉女人的都告诉她们。那些女人急忙穿上衣服,敲开她们的邻居的门,传播这个故事。北方的太太小姐被这个故事陶醉了,笑得直淌眼泪。这就是你们的南方骑士风度和侠义精神。也许那些把头抬得那么高、对一切友好的打算都冷冰冰地拒绝的女人,不会那么盛气凌人了,因为人人都知道她们的丈夫应该在开政治会议的时候,却在那儿消磨时光。政治会议!行了,真有意思!

 

  不过,即使她们在嘲笑的时候,她们也表示为斯佳丽和她的悲剧感到遗憾。归根结蒂,斯佳丽是位太太,而且是亚特兰大几位跟北方人友好相处的太太之一。她已经赢得了她们的同情,因为事实上她丈夫不能或是不愿像样地供养她,她不得不去做买卖。尽管她丈夫很差劲儿,那个可怜的人儿发现他对她不忠实,总是件糟透了的事情。更糟的是,他的死亡和不忠实的消息同时来到。归根结蒂,一个不行的丈夫总比没有丈夫好,所以那些北方太太小姐打定主意,要待斯佳丽特别好。不过,对别人,米德太太、梅里韦瑟太太、艾尔辛太太、汤米·韦尔伯恩的寡妇,特别是对阿希礼·韦尔克斯太太,

 

  她们每次见到那些女人,就要嘲笑她们。她们要教她们学得谦虚一点儿。

 

  那夜晚,这个城市的北区的一个个黑沉沉的房间里不断在低声谈论的大多数也是同样的话题。亚特兰大的太太们情绪激烈地告诉她们的丈夫,北佬怎么想她们一点也不在乎。可是在心底里,她们觉得情愿挨一次夹道鞭打①,也不愿看到北佬龇牙咧嘴的讥笑,而不能说出她们的丈夫的真相,挨鞭打不知要比这种折磨好受多少。

 

  米德大夫因为瑞特把他和别人哄得落入这样的处境,尊严受到了损害,所以气得发狂;他告诉米德太太,要不是这件事情牵连着别人,他倒不如吐露真相而被绞死,免得说他当时在贝尔那儿。

 

  “这对你是个侮辱,米德太太,”他气得吹胡子瞪眼。

 

  “可是人人都知道你不在那儿,因为——因为——”

 

  “北佬不会知道。要是我们保住性命的话,他们就得相信这话。他们就会嘲笑。一想到哪个人相信这话和嘲笑,我就要冒火。而且那对你是侮辱,因为——我亲爱的,我一直对你是忠诚的。”

 

  “这我知道,”在黑暗中,米德太太微笑了,悄悄地把一只瘦削的手放在大夫的手中。“不过,我情愿你的确在那儿,而不愿你的一根头发遭到危险。”

 

  “米德太太,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大夫嚷起来了,他万万没想到他妻子变得那么现实,吃惊得愣住了。

 

  “是啊,我知道。我失去了达西,失去了菲尔,我只有你了。与其失去你,我倒不如让你永远住在那个地方。”

 

  “你急得失魂落魄了。你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你这老蠢货!”米德太太温柔地说,把她的头靠在他的袖子上。

 

  米德大夫气呼呼地不作声了,抚摸她的脸颊,接着又发作了。“欠下了那个巴特勒的恩情!跟这比,还不如给绞死了还好受些。不行,哪怕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可能对他有礼貌。他傲慢得目空一切,他的恬不知耻的投机倒把的行为叫人冒火。欠下一个从来没有参过军的人的救命之恩——”

 

  “玫荔说过,亚特兰大沦陷后,他入过伍。”

 

  “那是撒谎。任何一个花言巧语的恶棍说的话,玫荔小姐都会相信的。我闹不懂的是,他干吗要干这一切呢——要揽下这一切麻烦呢。我不愿意提,可是——嘿,一直有人在议论他和肯尼迪太太。去年,我时常看到他们坐着马车同出同进,次数着实不少。他一定是为了她才干的。”

 

  “要是为了斯佳丽的话,那他手都懒得动弹哩。他会高兴地看到弗兰克?肯尼迪给绞死。我想他是为了玫荔一一”

 

  “米德太太,你不可能是暗示他们两人有什么事情吧!”

 

  “啊,别说蠢话!不过,自从他设法在战争期间把阿希礼交换出来后,她一直对他好得没法说。不过,我也得为他说明,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那样色迷迷地微笑。他尽可能地显得态度文雅,考虑周到一一确实是换了另一个人。你看到他跟玫荔在一起的时候的行为,不妨说,只要他愿意,他是可以做个正派人的。对了,我对他干吗干这一切倒有个想法一一”她停顿了一下。“大夫,你不喜欢听我的想法。”

 

  “我对这整个儿事情一点都不喜欢!”

 

  “得了,我想他一部分是为了玫荔,可是主要是因为他想这是对我们大伙儿开了个大玩笑。我们是那么恨他,而且都是明摆在脸上的,这下他使我们陷入了困境,你们大伙儿不得不挑选,要么说你们当时在那个女人沃特林的屋里,在北佬面前让你们自己和你们的妻子丢脸——要么说出真相,受绞刑。他知道我们都欠下了他和他的——情妇的恩情,也知道我们几乎都情愿被绞死,而不愿欠他们的情。啊,我敢担保,他正感到有趣哩。”

 

  大夫呻吟了一声。“他在那地方带我们上楼的那会儿,倒并不显得高兴。”

 

  “大夫,”米德太太犹豫不决,“那儿是什么模样?”

 

  “你在说什么,米德太太?”

 

  “她屋里。那儿是什么模样?有雕花玻璃的枝形吊灯吗?有红长毛绒的帷幕和十几面跟人一样高的镜子吗?那些姑娘——都不穿衣服吗?”

 

  “老天爷啊!”大夫嚷着说,吓坏了,因为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正派女人对她那些不正派的姐妹的好奇心是那么强烈。“你怎么会问这么不正经的问题呢?你的神经出毛病了。我要给你调一杯镇静剂。”

 

  “我不要镇静剂。我要知道。啊,亲爱的,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可以知道一所不正派的房子是什么模样,可是你却扭扭捏捏地不肯告诉我!”

 

  “我什么也没注意。我向你保证,我一发现自己在那个地方,就窘坏了,压根儿没有去注意周围的环境,”大夫拘谨地说,他在无意中认清了他妻子的品德,这比他在那天黄昏所经历过的种种事情更使他心烦意乱。“现在,你要是不反对的话,我想要睡一会儿了。”

 

  “好吧,那就睡吧,”她回答,声调中,却带有失望。接下来,大夫在弯着身子脱靴子,她的声音在黑暗中重新带着愉快的表情说话了。“我想多莉已经从梅里韦瑟老头儿那儿把一切都打听到了,她会告诉我的。”

 

  “天啊!米德太太!你的意思是在告诉我,正经女人们在一起的时候谈论这种事情——”

 

  “啊,上床吧,”米德太太说。

 

  第二天,下雨夹雪,但是冬天的暗淡的曙光渐渐逼近的时候,雪珠不下了,刮起了冷风。玫兰妮裹在斗篷中,莫名其妙地跟在一个陌生的黑人马车夫后面,从她家前面的小路上走出来,她被神秘地叫到一辆停在她家面前的门窗紧闭的马车前。她一走到马车旁,车门就打开了。她看到幽暗的车厢里坐着一个女人。

 

  玫兰妮凑近身子,一边仔细向里面看,一边问:“是谁?你不进屋去?天气那么冷——”

 

  “请上车,跟我一起坐一会儿,韦尔克斯太太,”车厢深处传来一阵亲切得像亲戚的声音,一阵困窘的声音。

 

  “啊,你是沃特林小姐——太太!”玫兰妮嚷着说。“我的确很想见你!你一定要进屋去坐。”

 

  “这我可不行,韦尔克斯太太,”贝尔·沃特林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感到震惊。“你上车来,跟我一起坐一会儿。”

 

  玫兰妮跨进车厢;那个马车夫马上关上车门。她坐在贝尔身旁,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

 

  “为了你今天干的事情,我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啊!我们哪一个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啊!”

 

  “韦尔克斯太太,你今天早晨不该派人把那张便条送给我。我收到你送来的条子是感到骄傲的,可是那样不好,因为可能条子落在北佬的手里。至于说你要来拜访我表示感谢——唷,韦尔克斯太太,你一定失去理智啦!想得出这个主意!等天一黑,我马上赶到这儿来告诉你,你千万别想这种事情。呃,对你——呃,对我——都压根儿不合适。”

 

  “拜访一个救了我丈夫的性命的好心的女人,向她表示感谢,不合适?”

 

  “啊,乱弹琴,韦尔克斯太太!你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玫兰妮沉默了一会儿,被她话中的暗示窘住了。不管怎样,这个坐在黑沉沉的马车厢里、相貌漂亮、衣着大方的女人的模样跟她想象中的坏女人,妓院老鸨的模样和谈吐不一样。她的话听起来——嗯,有点儿粗俗和乡气,可是亲切而热心。

 

  “你今天在宪兵司令面前真是了不起,沃特林太太!你和其他——你的——那些年轻的小姐确实救了我们那些男人的命。”

 

  “韦尔克斯先生才了不起。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站得起来,讲他那一套编好的话的,至于神情是那么冷静就不用提了。昨夜晚,我看到他那会儿,他一定流了不知多少血哪。他人好吗,韦尔克斯太太?”

 

  “好,谢谢你。大夫说尽管他确实流掉了大量的血,只是皮肉受伤,今天早晨,他——唔,他喝了许多白兰地提精神,要不,他再怎么也不会有精力这么顺利地应付过去的。不过,是你,沃特林太太,救了他们。你气得发狂似的谈到打碎了的镜子的那会儿,你说得那么——那么叫人相信。”

 

  “谢谢你,太太。不过,我——我想巴特勒船长也干得呱呱叫,”贝尔说,声音里带着腼腆的骄傲。

 

  “啊,他真了不起!”玫兰妮充满热情地嚷着说。“北佬不得不相信他的证词。他把整个儿事情处理得那么巧妙。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他——还有你——才好!你们真是人也好,心眼儿也好!”

 

  “非常感谢,韦尔克斯太太。我很高兴干这件事情。我——我希望,我在说韦尔克斯先生经常上我那儿去的时候,没有把你给窘住了。他从来没有,你知道——”

 

  “对,我知道。不,我一点也不窘。我只是感激你。”“我敢断定,别的太太们不会感激我的,”贝尔突然恶狠狠地说。“我敢断定她们也不会感激巴特勒船长的。我敢断定,她们只有更恨他了。我敢断定你是唯一向我表示谢意的太太。我敢断定她们在街上看到我的时候,甚至不会朝我的眼睛看。可是我不在乎。她们的丈夫要是都被绞死的话,我也不会摆在心上。可是我的确关心韦尔克斯先生。你瞧,我忘不了你在战争期间待我多好,把我捐的钱送到医院去。城里没有哪个太太小姐像你待我那么好,我决不会忘掉别人的恩情。我想到了要是韦尔克斯先生被绞死的话,你就成了寡妇,还有一个孩子,而——他是个好孩子,我是说你的孩子,韦尔克斯太太。我自己也有个孩子,所以我——”

 

  “啊,你有孩子?他住在——呃——”

 

  “啊,不,太太!他不在亚特兰大。他从来没有到这儿来过。他在上学。他很小的时候,我就跟他分开了。我——嘿,不管怎样,巴特勒船长要我为那些男人撒谎的时候,我就要知道那些人是谁;我一听到其中有韦尔克斯先生,我就不再犹豫了。我对我那些姑娘说,我说:‘你们要是不特别说明整个晚上你们跟韦尔克斯先生在一起的话,我就要把你们揍得死去活来。’”

 

  “啊!”玫兰妮说,她听到贝尔随口说出她的“姑娘”,越发窘了。“啊,那是——呃——你的心眼儿好,也是——她们心眼儿好。”

 

  “为你干是应该的,”贝尔充满热情地说,“为别人,不管是谁,我才不干哩。要是只有肯尼迪太太的丈夫一个人的话,不管巴特勒船长怎么说,我一个手指头也不会动。”

 

  “为什么?”

 

  “是这样的,韦尔克斯太太,干我这一行的人知道的事情可多哩。许多名门的太太小姐要是知道我们对她们的事情知道得那么多的话,那她们会感到惊奇和震惊的。她的行为太不好了,韦尔克斯太太。她害死了她丈夫和那个好小伙子韦尔伯恩,简直就好像她亲手开枪把他们打死似的。她是这场乱子的罪魁祸首,独自个儿神气活现地在亚特兰大来来往往,惹得黑鬼和穷白人干坏事。唷,我的姑娘们也没有一个——”

 

  “你千万不能说我嫂子坏话。”玫兰妮冷冰冰地变得强硬了。

 

  贝尔热切地把一只手放在玫兰妮的胳膊上安慰她,接下来赶快缩回去。

 

  “请别冷淡我,韦尔克斯太太。你刚才待我那么亲切和友好,我受不了冷淡啦。我忘了你多么喜欢她;我对我刚才说的话感到遗憾。我也为肯尼迪先生的去世感到遗憾。他是个好人。我从前常向他买一些我屋里需要的东西,而他总是待我挺客气。可是肯尼迪太太——嗯,她跟你不是一路的,韦尔克斯太太。她是个非常冷冰冰的女人,所以我要是那么想的话,实在没办法……他们什么时候埋葬肯尼迪先生?”

 

  “明天早晨。而你对肯尼迪太太的看法不正确。唉,就在眼下,她悲痛得支撑不住了。”

 

  “也许是这样,”贝尔带着明显的不信任的表情说。“好了,我得走了。我要是待得更久的话,只怕有人也许认出这辆马车,那就会对你不好了。我说,韦尔克斯太太,你要是在街上看到我的话,你——你用不着跟我说话。我懂得。”

 

  “我将为跟你说话而感到骄傲。为欠你的恩情而感到骄傲。我希望——我希望我们再见面。”

 

  “不,”贝尔说。“那不合适。再见。”

 

  ①这是旧日西方军队里的一种酷刑。行刑者们手持皮鞭排成两列,相对而立。受刑者从两列中走路,一路受到鞭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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